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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连伦记叙梨园往事: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2023-02-07 19:15:04作者:刘连伦
社长杨韵甫把王子君、王月楼母女请到了住处。此人很爱才,自王月楼跟诸连顺学戏之后,他曾留心观察,见到这个女孩子的功夫的确不同一般,又经名师指教,技艺突飞猛进,这时他想让月楼顶替盖荣萱,在班子里担当三牌武生。月
王月楼传奇

   自从京戏诞生以来,名角儿辈出,就连那远离京都数千里之外的古城银川,也曾有过一位声震京华的女武生,她就是王月楼。若说王月楼,还得先表表她的养母王子君。

   王子君是天津卫的一名鼓书艺人,那时候大鼓书属于民间杂耍儿,难登大雅之堂,艺人们只得四处闯荡。大约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左右,王子君来到了塞上江南。她乍到银川,听书者寥寥,到底她惯走江湖,看到京戏很吃香,于是,就专门干起了为戏园子邀角儿的差事。干了两年,她又打起了自己买孩子组班儿的主意。她先买了个女孩子取名月芬,当时已有十五六岁,模样—般,学戏也出息不大,没两年,就把她嫁给了唱武生的盖宝义。

   以后,王子君又买来了第二个女孩儿,乃是平罗县黄渠桥人。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
    这正是初冬季节,这个六七岁的女孩子还穿着一身破旧单裤单褂儿,脚上的鞋,露着大拇指。女孩儿长得长圆脸儿,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站在那儿挺着小胸脯,蛮有一股男孩子的劲头儿。

   王子君暗想:这孩子是个学武生的坯子,如果调教好了,会比月芬强。“你叫嘛名字?”王子君间。“俺姓黄,小名喜子”,孩子用洪亮的童音回答。看着这小丫头瞪着两眼见了生人也不发怵的样子,王子君早就有了几分高兴,王子君买下女孩儿取名月楼,随即请来戏班里的武行头王得胜给她开蒙练功,让盖宝义给她说戏。

   月楼这孩子在农村长大,从小吃惯了苦,她有一股子犟劲。三九天在院子里练功,小手儿冻得象肉包子一样,她没哭过一声。一把“大顶“头朝下,一耗就是个把钟头,月楼没喊叫过一句。练“虎跳”、翻跟头,一口气就得百十来个,小月楼累得实在够呛,但她还是咬牙,噙着泪水,师父不让停,就绝不收功。

   三年过去了,小月楼已能登台演戏。拿她常演的《白水滩》来说,就特别招人喜欢。锣鼓响后,只听后台一声铜铃般的叫板:“走哇!”随后小月楼扮演的穆玉矶上场了。她肩挑一副货担,一对剑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炯炯发光,台下的观众禁不住拍手叫“好儿”。演到穆玉矶耍棍下场,更是精彩,一根棍在她手中挥舞自如,那棍花飞旋,忽在身前,忽在身后,忽至空中,正当观众惊讶之际,那旋转的花棍又稳稳当当落到月楼手中,台下又是掌声四起。不过在王子君看来,日后指望月楼赚钱,还得让她到外边闯练。

   于是,1931年下半年,王子君带着月楼、月贤两个养女来到了北京城。进京之后,王子君把月楼姊妹送进了有名的女子戏班“奎德社”。别小看这些坤角儿,那台上的本事不亚于男人,光武生一行的盖荣萱,就被誉为“第一英俊坤伶勇猛武生泰斗”,可见技艺之高。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北洋画报(第458期)8开4版,1930年,今日出演新新之奎德社坤班之四台柱(盖荣萱、李桂云、王庆奎、张蕴馨),沪上名女伶容丽娟小影,未剪发前之新艳秋,名伶小生姜妙香等

   月楼进了“奎德社”大开眼界,为了早一天能唱上正戏,她起五更睡半夜,一天三遍功,睡觉时还要把一只腿绑在枕头旁边,连王子君看了也不免心疼起来。

   不久,王子君又给月楼请来了坐科于“富连成”科班的名武生教师诸连顺。诸连顺的玩意儿地道,教戏也极其严格,为了使月楼的戏成为正宗的京朝派,他让月楼把原来学过的戏,都按京派路子重练,稍有不对就是一藤杆。几天下来,月楼的身上落下了条条紫印,每晚睡觉抚摸着伤痛,禁不住淌下泪来。有着“诸扒皮”之称的诸连顺教戏爱打人,但对月楼还是喜爱的,他喜爱月楼练功能吃苦,有狠心,老实厚道。他决心把盖荣萱所演的戏,全都教给月楼,要让她成为盖荣萱第二。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1932年元月28日,小月楼首次登台演出小武戏《石秀探庄》。1932年底,红极一时的盖荣萱因长年吸鸦片把身体搞垮,脱离了舞台,因此班子的上座受到了很大影响。另外几个女武生宁小楼、姜桂凤一时难以撑起门面。

   一天,社长杨韵甫把王子君、王月楼母女请到了住处。此人很爱才,自王月楼跟诸连顺学戏之后,他曾留心观察,见到这个女孩子的功夫的确不同一般,又经名师指教,技艺突飞猛进,这时他想让月楼顶替盖荣萱,在班子里担当三牌武生。月楼听了杨社长一番话,心中又惊又喜又害怕,让自己去顶赫赫有名的盖荣萱,成吗?小月楼忧心忡忡地望着母亲,可万没想到王子君却一口答应了。

   1933年元月1日,位于前门大栅栏的庆乐戏院,贴出了“奎德社”当天演出的戏码儿:白天李凤卿主演《汾河湾》、王月楼主演《恶虎村》、李桂云主演全部时装戏《沈万三》;夜戏鑫小樵主演《滑油山》、王月楼主演《界牌关》、李桂云主演全部时装戏《桃花湖》。王月楼的名字第一次以大主演的身份登上广告牌。

   日场的《恶虎村》开锣了,王月楼扮上了黄天霸,头戴一顶五斤多重的大罗帽,脚下靴子足有三寸厚。一身抱衣抱裤十分紧称,英俊的扮相,漂亮的身段一下子便把观众震住了。接着,月楼把师父传授给的本事,一招一式展示出来。杨韵甫从月楼一出场亮相就露出了笑容,再看那表演、念白,没有一样不让人高兴。他没等看完戏就对身边的王子君说:“这孩子有出息,我这班子,从今天起就让月楼唱挑梁武生。”

   夜戏比日场重要,更何况是元旦佳节。《界牌关》又名《盘肠大战》,说的是唐朝大将罗通,与敌军浴血奋战的故事。这出戏前面要扎“大靠”(铠甲)开打,演员须有坚实的“靠”功。月楼在开打时沉稳利落,动作干净。在表演罗通被枪刺中腹部疼痛难忍时,月楼竟在一张桌子(表示高坡)上连翻四十个“小翻”,然后再加一个全身腾空、四肢朝上、脊背朝地的“硬锞子”,光这手绝活,就使得台上台下炸了窝。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元旦的戏使得王月楼声名大震。既是班中的挑梁武生,那每天都得拿出叫得响的武戏。不到一年,月楼就演了一大批武生戏。而她的《花蝴蝶》比盖荣萱演得更是精彩。在戏里她扮演大盗姜永志,其中一场戏,她飞身攀到悬在舞台上空的“轴棍”上表演“卷帘”、“倒挂”等特技,动作惊险、漂亮,每演到此,观众总是掌声雷动。

   1935年4月,“奎德社”来到了天津卫。戏班儿的人都知道天津卫戏最难唱,老少爷们儿进了戏园子专爱挑毛病,唱戏的只要出点儿错,台下准会喝倒彩、骂街,甚至把茶壶也往台上扔。所以甭管多大的角儿,进了天津卫就不免提心吊胆。“奎德社”进的是有名的北洋大戏院,王月楼日夜两场的打炮戏分别是《花蝴蝶》和《界牌关》。两年多在北京的磨练,她的技艺已臻成熟。在台上月楼使出了全身本事,立刻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那喝彩声几乎震塌了戏院的房顶。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天津商报图画半周刊(第1卷第49期)8开4版,1931年,奎德社台柱名女伶张蕴馨近影,女子新剧奎德社特刊,奎德社最新编排震动一时的名剧温少奶奶的扇子最精彩之一幕,奎德社社长杨韵谱君,奎德社经理李荣奎君,张蕴馨全身小影,奎德秦腔名伶陈艳涛,奎德社净角王庆奎小影,武生盖荣萱戏装像,碧玉花便装小像,生旦净末丑无所不能宁小楼,美扮老翁之汪金荣,奎德社一封书新剧之一幕。

   “奎德社”一炮打响,李桂云的时装戏红了,王月楼的武生戏也轰动了。看到这个情景,王子君心里反倒忧虑起来,她心想孩子长了本事固然是好,可又怕见识多了,心也活了,日久天长就会不服管教。再说社长杨韵甫对演员管束很严,从生活到演戏他最讨厌演员的父母插手,他要把“奎德社”办成一个艺术上不断更新发展、艺人们人人自珍、在社会上受人敬重的团体。
京剧女武生王月楼传奇北京女子戏班奎德社成名
   因此,王子君就无法再随意对月楼姊妹施展当养母的权力了。另外,“奎德社”对艺人们的待遇是根据艺术水平高低,—旦定好工资多少,就不再任意增减,不管演不演戏,都按时开钱。鉴于这些情况,王子君寻思月楼的本事已经学成,指望她在“奎德社”挣大钱希望不大,她决心找机会把两个养女从“奎德社”接出来。

   1935年5月27日,“奎德社”载誉回京,社长杨韵甫万没想到庆乐戏院竟在事先没打招呼的情况下拆掉了舞台,进行翻建。这一来,“奎德社”就失去了落脚之地,只得停演。好在杨韵甫很守信义,艺人们照常发钱。常言说无事生非,主演李桂云与另一个唱旦角的产生矛盾,一怒之下退出了“奎德社”。紧接着另一主演筱兰芬也嫁人离去。两大主演一走,致使人心惶惶。此刻,王子君见机会难得,便找到了杨韵甫,提出要把月楼姊妹带回宁夏。【来源:《中国戏剧》2010年第2期】

姑娘是人家的,既然坚决要走,也只好任其自便。王月楼与社长杨韵甫和众姊妹洒泪而别。返回塞上,王子君就忙着为月楼组班。

   三十年代银川的戏园子还非常简陋。演京戏的地方叫月华舞台,俗称小戏园子,观众席里是长条板凳,演戏在土台子上面。为了王月楼登台,王子君请人画好了大幅海报,只见上面写着:震撼平津艺坛坤伶第一武生王月楼每晚准演皮簧佳剧。

   主演的剧目有《战马超》、《花蝴蝶》、《独木关》……

   广告贴出,很快轰动了银川城,这时候的王月楼已不是那个土里土气的怯丫头,而是一个撇着满嘴京腔、梳着男式背头的大姑娘。

   由于宁夏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技艺高超、而且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女武生,观众倍感亲切,都争相看她的戏,就连土皇帝马鸿逵和他的四姨太刘慕侠,也不止一次莅临戏园。刘慕侠也是艺人出身,原来在北京第一舞台唱过戏,挑过班。她看到月楼技艺如此精湛,非常高兴。一天,她命人找来王子君,提出要认月楼为干女儿,王子君真是求之不得,就赶快让月楼给刘慕侠磕了头,认了这门干亲。既然月楼成了刘慕侠的干闺女,那政界、商界和各行各业谁不想趁势捧场啊,一时间只要月楼在月华舞台演出,那戏园子保准座无虚席。

   王子君有了钱,第二年,便把月华舞台进行了翻建。刘慕侠收了王月楼为干女儿,马鸿逵也就成了月楼的干爹,既是干爹干娘,就要有所表示,于是马鸿逵给了王子君一笔钱,让她去北京添置新行头。

   1937年秋,王子君从北京购置了一份漂亮的戏箱,回来途经包头,又从那里邀来盖连仲、高富厚、李桂林等一批名艺人。新翻盖的月华舞台,新置办的戏装,新邀来的名角儿,再加上王月楼挑大梁,一下子再次轰动银川。几个月的演出,成为三十年代京剧在宁夏的全盛时期,只是可惜好景不长。

   一天,王子君在家又支起了牌桌,其间大家聊起来月楼演戏。牌友中有—位对月楼赞叹不已,说月楼演戏他是场场必到,月楼的戏简直让他着了迷……原来这位操着河北交河口音的中年人,是银川“法庆祥”洋货庄的东家米良卿。

   看到米良卿如此夸奖王月楼,旁边有人向他取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月楼,何不把他娶回家去?”

   米良卿却答道:“只怕王老板舍不得。”

   “有嘛舍不得,只要你拿出一万块现大洋,我就把月楼嫁给你。”王子君边打牌边操着天津话拿他开心。

   听了王子君这番话,米良卿放下手中牌当真地反问了一句:“王老板,你说话算数?”

   王子君笑嘻嘻地瞧着米良卿那个样子,半假半真地应声说,“算数,只怕你没那福份”,说完又引起了牌桌上另外两个牌友的一阵哄笑。

   不想几天之后,米良卿竟带着一万块现大洋来到王家,提出要和王月楼结婚。

   其实,王子君并不想让王月楼这么早就出嫁,可再一瞧米良卿真的拿来了一万块现大洋,她稍稍思索了一下,终于动了心:“好嘛,老娘说话算数,不过再让月楼给我唱三个月的戏。”

   三个月后,老实憨厚的王月楼极不情愿地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米良卿。不久,米良卿带着月楼奔往北京,在北京开了一爿百货店。月楼自出嫁后,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米良卿婚后给月楼立下家规“不准再登台演戏”,他要月楼整天守在家里伺候他。米良卿可以带月楼到各戏园看戏,但不准与同行来往,稍有不从非骂即打。开始,月楼只得忍辱负重,但是日子一长,她终于忍无可忍,只得进行反抗。毕竟月楼有着超人的武功。米良卿也逐渐后悔了,他才知道王月楼除演戏之外,家务活几乎不会。二人经常争吵,米良卿无心再做生意,只得重返银川,并于1943年11月30日在宁夏《民国日报》上声明离婚。

   由于王月楼的嫁人,这时王子君戏班的人也就各奔东西了,取而代之的是由社会上的票友们组成的“宁夏省公务员业余联谊社”。这个组织接管了月华舞台,向王子君租来了戏箱,王月楼和盖宝义、王得胜等寥寥无几的艺人被请来演出教戏。1944年2月23日,王月楼重登阔别近六年之久的舞台,演出了她的拿手戏《花蝴蝶》。虽然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演起戏来仍是身手不凡。联谊社演出是公开售票,月楼也算有些收入,而这些钱也只够糊口而已。

   “联谊社”只热闹了多半年,王子君那戏箱也被马鸿逵借口收回。从此,宁夏的京戏艺人彻底失业,王月楼又陷入了更艰难的困境。

   王子君的财源被切断,她还要养活后来买来的几个养女,养活月楼和她那幼小的儿子,她开始讨厌王月楼……

   王月楼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如今一切全完了,苦练的一身本事无处去用,只落得在家吃闲饭,受着无尽无休的白眼、斥骂……长期的压抑,痛苦的折磨,她神经失常了。

   看到终日蓬头垢面的女儿,王子君不得不边给月楼看病,边思谋着如何早日卸掉这个包袱。1948年夏末,王子君把月楼嫁给了湖北人刘敦庞。这位在国民党任职的军医,非常同情月楼的遭遇。婚后,夫妻倒也恩爱。在刘敦庞的精心调理下,月楼的病得以好转,有空儿就给丈夫背起了当年所学的戏。五十年代初,她身体好转,曾被请出主演了《白水滩》等戏,翻打仍很精彩。1953年,月楼生下儿子新卫,孩子稍大一点儿,她又给儿子教起了戏。

   在家里,她也学着干家务活儿,不过干什么也忘不了跟唱戏挂在一起。挑水的时候,总要把扁担当枪耍一耍。拿起铁锨也要当作大刀舞几下,就是擀面条也要把擀面杖放在手上转一番。

   十年动乱,她和丈夫被迫害,两口子带着小儿子流浪街头。她讨过饭,受尽了摧残。王月楼的精神上再度受到刺激。文革后期,老伴儿离开了人间,幸好两个儿子都很孝顺。虽然如此,王月楼的情绪仍难自抑,炎热的夏天,她脚下穿着一双破棉鞋,到了寒冬,她却赤足在街上嘻耍。不懂事的孩子喊她疯子,她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去和孩子们玩。她给孩子们拿大顶,翻跟头。听到收音机里放京戏,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又说又唱……

   她还是那么善良、憨厚,有讨饭的,她把家中的米饭大碗大碗地舀给人家。每逢扫地,她也不忘把邻居们的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看到王月楼这个样子,街坊四邻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1979年,有朋友从北京给她带来了当年在“奎德社”一起演戏的老姊妹的问候,不料她悲喜交集,反倒加重了病。1981年的12月27日,这位曾誉满京津的宁夏坤伶京剧武生,就默默地消失在了塞上的土地上,终年62岁。【来源:《中国戏剧》201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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