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名丑孙正阳

　　孙正阳，祖籍河北省玉田县，1931年出生于上海，为上海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在梨园行里素有“江南名丑”之美誉。
　　上个世纪30年代初，孙正阳出生在上海滩大沽路附近。因此地处于繁华闹市，人员中又多是为了生计从各地而来的贫困的流浪艺人（主要是京剧、评弹、曲艺、杂耍等艺术门类）。在这样的环境中，孙正阳很小就常在简陋寒酸的小戏台子下面蹭戏看。日久天长，他渐渐地喜欢上了京剧。如果从个人条件来看，孙正阳无疑是相当不错的，他自幼天性活泼、机灵、记性好，模仿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深受父母、兄妹和邻居们的喜欢。40年代初，上海戏曲学校（“正”字辈科班）招生，年方9岁的孙正阳在家人陪伴下走进考场，没怎么太费力便考上了戏校，主攻丑行。开蒙老师是罗文奎、关鸿宾等先生。

　　聊起70年前戏校学艺的往事，孙老先生仍然记忆犹新。至于具体为何选择京剧艺术中的丑行，他说是戏校几位先生慧眼惊人的一致，他们都认为与我一见面，就发现我透着一股子机灵、活泼、滑稽的天性，是个从事京剧丑行的好坯子，并认为如果我能用心刻苦地学艺，假以时日，可成气候的机率是很高的。众所周知，京剧丑行道白，一定要以“京白”为范本。而当年戏校所招的学生十有八九来自上海或江南一带，都有浓重的江南口音，从专业角度考虑很不适合丑行艺术的学习与表演。而在这方面，孙正阳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当年的他虽说出生在上海，但家里的父母、亲戚及朋友以北方人居多，在家里几乎不讲上海话，而以纯正的普通话为生活用语。就这样，他的学艺之路从丑行开始了。
　　学校让他学丑行，其实从他内心里想学习的是老生，因为老生学好了，能唱主角、挂头牌、挑大梁，这种风光对他太有诱惑力了。不过在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学艺当中，脑瓜活泛的他逐渐悟出“行行出状元”的道理。在京剧艺术的诸多行当里，哪一个行当要想真正学好也不容易，同样不管哪一个行当，只要学好了都能有作为的。
　　在戏校“正”字辈科班里的40多人中，孙正阳是年龄最小的一位。但是因其自身艺术天赋好，又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机灵劲儿，所以深得惜才爱才的老师们的喜欢，因学生学戏不专心或不刻苦，普遍惩罚学生的“打通堂”很少有他的份儿。回忆起童年学艺的往事，孙先生讲到，五更天起床练功是雷打不动的老规矩。除此之外，白天要演出，晚上也是经常加班加点演出。他讲到，有一回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四郎探母》时，当演到“回令”那场戏时，由于站的时间太长，竟然在台上睡着了，后来被观众的笑声给惊醒了。前几年孙正阳随上海京剧院到台湾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访问演出，偏巧遇到一位住在台北早年曾看过他演戏的老戏迷，这位老者见面后风趣地说：“孙正阳，你小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戏，你演《女起解》中的崇公道，因为个子小，椅子坐不上去，是检场的把你给抱上去的。”老戏迷的话让他们一下子就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谈到丑行的表演，一生从事丑行表演艺术的孙先生从自身谈起，他强调说，京剧艺术中的唱、念、做、打等艺术表演手段，丑角演员都要拿得起来并用得十分娴熟才行，表演程式要活灵活现才能抓住观众的心。有人说小花脸不善唱，其实不然，小花脸同样有自身独特的演唱技巧。孙先生以他演出的《十八扯》为例：身为丑行不但要唱老生、小生、花脸唱腔，还要唱模仿老生中的言派、麒派、马派和架子花中的袁派，而且除了京剧本行以外还要学唱一些地方戏，可见小花脸同样要有过硬的唱功。孙先生又以《空城计》《杀狗劝妻》为题，讲到念白在戏中的重要性，强调这是小花脸的专长，业内的行话称之为“千斤话白四两唱”，嘴皮子不仅要溜，还要有劲。无论是戏中的京白、韵白，一定要念得响堂，让观众听得清楚，还要念出特有的韵味，以符合所表演的人物性格。
　　对自己所扮演的不同角色，孙先生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他说演员千万不能演什么戏都一个样儿，一个味儿。要把不同人物的性格，比如汤勤的坏、蒋干的蠢、牧童的纯、海舟的义、程雪雁的痴、张文远的色、娄阿鼠的贪、刘媒婆的热心、崇公道的憨厚、张别古的朴实等，要通过演员的表演充分展示出来。

　　京剧彩旦也是孙先生拿手的。如果彩旦由女演员来演的话，反而让人觉得别扭。孙先生认为，男人扮演女人，首先一定要女性化，不能只是男人穿上女人服装，给观众的印象依然是个大男人的样子。在演出中，既要充分发挥彩旦的诙谐性和趣味性，同时又要强调其艺术性。他在《凤还巢》中扮演的大小姐就有可供同仁借鉴的地方：首先千万不要小看这个戏剧人物，她是这出戏的戏胆。剧情设定此女容貌丑陋举止粗俗，可她同所有女人一样也有追求爱情的天性，只不过由于她怪僻的性格以及受母亲的挑唆，才使其追求爱情的方式方法，按过去来说，显得过于开放和不合时宜。孙先生在塑造这个戏剧人物时，很注意把握火候与尺度，没有简单地把她演成一个傻女人和淫妇。
　　1964年，由上海京剧院首演的现代戏《智取威虎山》亮相于京沪两地，引起巨大反响，孙正阳饰演的栾平更是深入人心。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当初的决定是由孙正阳扮演侦察英雄杨子荣。经过剧院领导再次研究，认为还是由老生行当的童祥苓饰演杨子荣更为合适，同时还确定了戏中其他人物的扮演者，分别由沈金波饰演少剑波，齐淑芳饰演小常宝，施正泉饰演李勇奇，王梦云饰演李母，孙正阳则改为饰演戏中的主要反面人物栾平。
　　当孙正阳接到饰演栾平的任务后，为了尽快尽早入戏，他随即开始反复研究剧本，力求更加准确地把握这个狡猾的顽匪心理。尽管戏份儿不算多，但是孙正阳饰演的栾平与童祥苓饰演的杨子荣的精彩表演，还是给广大观众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孙先生形象地描述了当年从排练到正式演出《智取威虎山》时的一些情景，他说很多技术动作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是在排练中，通过导演、演员、乐队之间的反复切磋、演练、磨合，才最终成型并走上舞台的。譬如：栾平被座山雕抓住后，栾平的一个狗爬动作非常形象地表现出了这条癞皮狗穷途末路的丑态；再有最后一场，栾平被杨子荣从威虎厅中扔出去的“抢背”，到最后被处死时的“矮子步”，都是他征得剧组同意，从传统昆曲《活捉》中借鉴过来的，用在栾平身上显得十分贴切。

　　他饰演的栾平，赢得了观众的认同，已成为现代戏的一个经典人物形象。
　　孙正阳先生在70余年的梨园生涯中，先后与麒派创使始人周信芳，旦角行当中的佼佼者、筱派创始人于连泉等名家联袂演出过传统剧目《杀子报》《十五贯》《义责王魁》等。除传统麒派名剧外，他还在新编历史剧《闯王进京》中扮演“牛金星”一角。他还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玉茹、童芷苓不可缺少的艺术合作伙伴。他们共同整理并演出的《小放牛》《拾玉镯》《柜中缘》《秋江》《挡马》《贵妃醉酒》《铁弓缘》《十八扯》等传统剧目在国内外久负盛名。

　　回顾自己走过的艺术人生，孙正阳先生作了这样精辟的诠释：“丑角虽然称丑，但不等于丑陋，丑行是京剧艺术中不可缺少的一大行当，既然是艺术就要给人以美的享受。”“丑而不丑、丑中见美”，这正是孙正阳先生一生追求的艺术风格。

　　（摘自《中国京剧》2008年09期，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