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著名麒派老生董春伯

京剧大师周信芳（1895—1975），艺名麒麟童，创立的麒派艺术。其主要特点是通过高难度的唱念做打来刻画人物，所以发扬麒派艺术是时代的需要。周信芳创新精神结合了扎实的京剧功底和锐意的创新精神，变沙哑的嗓间为苍劲浑厚的独特唱腔，他以力为美，善于运用“膛蟒”、“抖髯”等外部动作表现人物细腻的内心，念白中既运用程式又很注意生活化，表演富有节奏感，对舞台有很强的控制力。麒派艺术对于当下京剧传承有重要价值。

为此，我不由忆起1958年曾经加盟青岛市京剧团的著名麒派老生董春伯。他在青岛有近5年的时间，我有幸看过他不少麒派戏，过足了戏瘾，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董春伯，原名董春柏（1932—2009）.出生于吉林一个梨园世家，祖籍河北省文安县霸州。其父董景芬拜明海山为师，先学武生，后学老生，艺名“董达子”。当时正值日本大举侵略东北，不久即爆发“九一八事变”。1938年，董春伯随家人流落到赤峰，9岁那年为谋生即以“九龄童”的艺名登台演出《黄金台》，13岁开始正式唱主角，常演的剧目有《甘露寺》《萧何月下追韩信》《淮都关》等。董春伯有着一副好嗓子，且扮相英俊，模仿力强，唱作俱佳，因而很快闻名遐迩。1946年主持“国共和谈”的“三人小组”（美国代表马歇尔、中共代表周恩来、国民党代表张群）来到赤峰，几次点名要看董春伯演出《失空斩》《二进宫》《辕门斩子》《萧何月下追韩信》。马歇尔将军被一位年仅14岁的中国少年的出众演技所折服，赞叹不已，认为“是一个奇迹”。

1947年春，董春伯与来自延安的艺术家们以及军区文工团合作，开展戏剧改革工作，创作和排演了一批新戏。他领衔主演的《黄巢》《千古恨》《陆文龙》《将相和》，以及话剧《李国瑞雷雨》和轻歌剧《兄妹开荒》等都受到好评。原武汉歌舞剧院副院长、老艺术家汪洗还多次主动给当时年仅15岁的董春伯当配角，上台饰演马谡、刘谨、窦尔敦、曹操等角色。1947年8月解放军攻打锦西，董春伯又随赤峰剧团亲临前线慰问，为战士们和郊区农民演出《王佐断臂》等剧，每次演出观众都多达数千人。 1957年初，董春伯和方荣翔、李贵华、李师彬等加入志愿军军剧团，在朝鲜经常下连队为驻守三八线的第一线指战员们演出，当时工作和生活条件非常差，到处冰天雪地。，道路艰险，董春柏在异常寒冷的状况下，在上甘岭露天演出了《扫松下书》，司令部的首长们非常喜爱，又点了《甘露寺》《坐楼杀惜》《徐策跑城》《四进士》等剧。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常年风尘仆仆辗转各地，为广大群众和前线战士贡献自己的才华，也锻炼了自己的艺术功力和意志，也使他采集到许多鲜活的生活素材，丰富了自己所塑造的舞台形象，为日后学习注重写实、贴近生活的麒派艺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1957年6月志愿军军剧团回国汇报演出，从沈阳、北京、南京、上海，每到一地董春伯都倾力献演多出拿手戏。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演出时，周信芳在俞振飞陪同下前来观看。连连称赞董春柏“演戏规矩不乱来，有传统戏根底，是可造之材”。经武生王金璐、老生沈金波极力推荐，周信芳当即高兴地表示要收董春伯为关门弟子。周信芳还说，“能否学麒派艺术，首先要看他有没有传统戏的基本功。如果不会唱《打棍出箱》《定军山》《文昭关》这三出戏，就学不了麒派。麒派艺术必须从正统开始，没有传统戏根底学麒派，那是恶心麒派艺术。”

1958年底，志愿军京剧团回国之后，董春柏被调到青岛市京剧团，与言少朋、张春秋、张少楼、韩小楼成为该团的“五大头牌”。因演技出众，董春伯受到青岛市领导的重视。1959年，青岛市京剧团进京演出。著名剧作家提议言少朋、张少楼要中兴他们父亲言菊朋创立的言派戏。于是，言少朋的《卧龙吊孝》、张少楼的《让徐州》，再加上张春秋的《破洪州》和董春伯的《徐策跑城》，他们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在北京长安大戏院首演。当晚，梅兰芳、马连良等大师都来观看，立刻在京城引起了极大轰动。 当剧团抵达沈阳演出时，著名京剧唐派老生创始人唐韵笙向董春伯面授了《古城会》和《闹朝扑犬》两出“红脸戏”。1960年，京剧杨派武生高盛麟向董春伯面授了另一出“红生戏”《走麦城》。1963年，董春伯被调到长春京剧团担任主演。当时正在长春拍摄京剧艺术片《秦香莲》的京剧大师马连良也经常邀董春伯陪同，并亲授绝技。

董春伯在上海拜师周信芳之后，周信芳晚年的每一场演出，董春伯都到场细心观摩，演出结束后当面聆听老师讲解要领。周信芳在自己的家中先后向他面授了《乌龙院》《清风》《四进士》《打严嵩》《萧何月下追韩信》《古城会》《华容道》《义责王魁》《澶渊之盟》等麒派代表作，非常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经常一说就是一个下午，一段接一段不漏细节。有时，周信芳也特意跑去看董春伯的演出，然后指点要津。周信芳要求董春伯在唱法上不要学他的沙喉咙，要发挥自己嗓音的长处，一切动作都要生活化，念白要口语化，而且唱、念、做、打都要突出性格。“十年动乱”中，一代宗师周信芳遭受了无休无止的批斗、囚禁、拷打与病痛，在1975年含冤去世。1966年正在江西省京剧团担任主演的董春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打倒，被诬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和“周信芳在江西的代理人”，接着便是抄家和游街示众。1968年董春柏被关押于牛棚，经常遭拳打脚踢，后来又被送去农场强迫劳动，放牛、种菜、砍竹、挑粪，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直到1977年，董春伯才重见天日，获准离开江西，重登阔别了十几年的舞台，三年后被调到长春京剧团担任主演。

改革开放后，恢复传统京剧。董春伯便不遗余力倡导振兴麒派艺术，以此纪念自己平生最敬爱的先师周信芳，马不停蹄地到南京、蚌埠、鹤城、哈尔滨、扬州等地上演《四进士》《徐策跑城》《打严嵩》《古城会》《乌龙院》《清风亭》等麒派名剧。每次演出前，董春伯都早早化好妆，长时间独自酝酿剧情，让自己完全进入角色，然后才走向上场门。几乎每场演出，他的表演都会引发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他唱功老到，音色苍劲深沉，行腔淋漓酣畅，高潮迭起。“麒派”脍炙人口的几大段念白，董春柏念得字字清晰有力，如珠落玉盘，一气呵成。一些剧评文章对他的评价是“刻画人物惟妙惟肖，深得麒派神韵”。1987年，他为纪念先师周信芳，自己出资组团在麒派艺术发祥地上海，进行汇报演出，获得上海京剧院的大力支持。曾长期为周信芳伴奏的名鼓师张鑫海，亦复出司鼓。参与这次演出活动的演员还有艾世菊、王梦云、马永安、黄正勤、刘异龙、陆义萍等。《文化艺术报》在题目为《麒门高足董春柏》的长篇文章里评论说：“京剧的麒派艺术名扬天下，而当今健在的麒派传人却廖若晨星。如今，来自东北长春的周信芳嫡传高足董春柏，连日来在沪献演《打严嵩》《斩经堂》等七出各具风采的麒派名剧，其苍劲老辣的表演，古朴沉稳的唱念，赢得人们的好评。”画家程十发还将董春伯《打严嵩》的舞台英姿用速写画下来，发表于《文汇报》。一时间，当年所谓“满城争唱萧相国”》（《追韩信》），“万众竞歌薛将军”（《平贵别窑》）)景象，又重现沪上，并传为佳话。
由于董春伯是享有盛名的“麒派”传人，1990年1月，在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的演出活动中，他应邀到中南海演出《徐策跑城》，受到邓小平夫人卓琳、三军总部首长迟浩田和秦基伟，以及时任中宣部部长丁关根等领导一致赞赏。同年4月，董春伯先后在上海、南京、天津、北京等地参加纪念京剧艺术大师周信芳诞辰95周年的演出活动，几乎场场爆满，好评如潮，名震大江南北。当时《北京晚报》以《麒艺流芳，神韵潇洒》为题，对董春伯的表演作了高度评价。文章写道：“年近花甲之年的董春伯，经过数十年的刻意追求，已得其师真传。在演出《徐策跑城》时，城楼上的那大段跺板，董先生唱得字字珠玑，神韵潇洒。当表演‘老徐策，站城楼……’这段快板唱段时，董先生以他深厚的艺术造诣，把演出推向了高潮。”著名剧作家马少波在看完董春伯演出后.挥毫赠书：“立雪麒门少壮时，乃师清品岁寒知。雄奇绝艺流传久，春柏勉为不凋枝。” 董春伯于2009年在北京逝世，享年77岁。他的儿子董少伯擅长京剧月琴，这些年一直在青岛京剧票房活动，我们经常见面，他为我提供不少与其父有关的文字和照片资料。董春伯还是当今著名京剧老生李军的舅舅。
2023-11-14 青岛夹缝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