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贤慧眼识 后辈青逾蓝——王伯华演唱艺术赏析

　　王伯华是天津市河北梆子剧院的老生演员。他初学京剧，1956年改学河北梆子，著名演员银达子慧眼识才，将其收为弟子，亲授了《打金枝》《战北原》《走雪山》《牧羊圈》等剧目。王伯华经过长期的揣摩和反复实践，对于乃师演唱技巧的真谛所在，逐渐有所领悟。特别是众所称道的“达子腔”，他已经很好地继承下来。这不仅仅表现在唱腔的旋律、节奏，或是喷口、气口、炸音以及行腔时的气息控制等外部技巧，已初具银达子的风范，而且在运用唱念手段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方面，也有了一定的深度。因此，他在河北梆子爱好者中享有“小银达子”的美称。
　　《战北原》里诸葛亮所唱“在宝帐相劝你一番的好话”这板唱，是“达子腔”里颇具代表性的唱段。这段唱以〔二六板〕开始，转〔尖板），再转〔紧打慢唱〕，最后是〔大拉腔〕收尾。整板唱旋律朴实，于平易中见机巧。王伯华在演唱时，真假声相结合，唱得流畅自然，引人入胜。在人物刻画方面，对于剧中人的身份、气质、性格特征，他也把握得比较准确。从“在宝帐相劝你一番的好话”到“诸葛亮似明月永照光华”这六句唱腔，平缓舒展，庄严肃穆。表现了深谋远虑、用兵如神的诸葛亮，劝降郑文时老诚持重的气度。从“郑将军在宝帐说了实话”开始，节奏逐渐加快，用来表现诸葛亮竭力克制胸中的恼怒，对郑文晓之以理，反复恳谈的情绪。“耳旁边忽听号炮响”几句〔尖板〕，属于不上板的自由节奏，系诸葛亮指责司马懿时所唱。王伯华运气行腔，唱得情绪连贯，板散而情不散。其中加白插叙，说唱相间，别有韵味。“你那心中自觉你的韬略广，在孔夫子门前你卖文章”这两句，他使用了顿挫有致的自由花腔，波澜虽不大，旋律却高低起伏，声音有强有弱，到落音时将声音放开，恰当地表现出剧中人对司马懿的愤恨和藐视。“我这里少陪，我要收兵将”一句，从自由节奏转入紧打慢唱，王伯华也唱得张弛自若，神满气足。用声音表现出诸葛亮取胜之后得意却不忘形的情绪。最后的“若不服你派人二次再诈降”一句大拉腔，作为这板唱的结束句，王伯华唱得气势磅礴，令听者心旷神怡。如果说王伯华演唱的这段《战北原》声音很像银达子的话，那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在演唱艺术方面还停留在模仿前贤的阶段。至于另辟蹊径，则是在银达子逝世之后，他在不断地艺术实践中认真总结了乃师银达子在开创艺术新路的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和教训，决心继承前辈的遗志，继续在声腔方面出新。一方面他从兄弟剧种广收博采，先后求教于京剧、蒲剧、丝弦名家周信芳、张庆奎、王永春等前辈艺术家，以开阔视野，丰富艺术表现力。同时，深入开掘河北梆子的深厚蕴藏，从中汲取营养，补充自己。他在剧目选择方面偏重于做工繁复的衰派老生戏，先后主演了《玉棋子》《金铃记》《薛刚反唐》《绿如意》等剧目。另一方面，他下苦功钻研声腔艺术，悉心研究并掌握吐字、归韵收音以及气息控制的规律，注意根据个人的嗓音条件和特点创立新腔，施展唱技。他努力避免高音嘶裂之所短，发扬中音浑厚响堂之所长，确定以高亢激昂取胜的方向，在低回婉转、传神达意方面刻意探索。

在新编历史剧《绿如意》里，王伯华扮演的陈平有一段核心唱段，代表了他近年来的演唱水平。开头“先王啊”三个字〔小搭调〕（搭调中的一种），因为没有完整的词意，一般地说不属于正式板腔体。然而王伯华演唱的这三个字，声腔里饱含凄凉、激烈的情绪。他先用装饰音和滑音唱出“先王”两个字，稍一停顿，接用颤音、并控制气息，拉长腔，逐渐将声音放开，以两个“啊”的虚字衬垫，一声比一声轻，这三个字音连在一起，取得凄怨哀婉的声音效果，在正式上板之前已先声夺人，把老忠良陈平对先王刘邦的哀思表达了出来。后边是三锣开〔安板〕，板式和旋律的变化相当丰富，许多新腔新调虽然脱胎于传统板式，但拆卸、组合自然、巧妙，情绪适宜，因此没有陈旧感。第一句“哭先王一朝永别难聆遗训”，前三个字虽是〔安板〕节奏，却是以低音起唱，迂回婉延，铺垫出凄楚苍凉的气氛。“难聆遗训”后边的腔，顺畅地转入〔大慢板〕头一句后半句的旋律，悲悲切切，催人泪下。“泪哭竭也难报知遇之恩”等句，是男声〔反梆子〕和〔悲调二六板〕的相互串用。男声〔反梆子〕也称作男声〔反调〕，是著名琴师郭小亭1959年为新编历史剧《苏武》设计唱腔时首创出来的。王伯华根据词意将旋律稍加改动，移用于此，突出了陈平对先王刘邦的缅怀。“无辜的百姓们乱世为民”一句，行腔时裹进啜泣之音，宛如常人悲恸时的抽泣哽咽。“到如今只落得国事纷纭、天威不振，你怎能够把目瞑”采用〔双导板〕板式，抑扬顿挫得当，感情真挚深邃，唱腔同人物情绪融为一体，充分展示了剧中人陈平忧国忧民的心境。这段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溶进了〔搭调〕、〔安板〕、〔哭相思〕、〔反调〕、〔平板二六〕、〔悲调二六〕、〔双导板〕等多种板式，这就为演员尽情地抒发人物内心情感创造了条件。因为各种板式化合得自然，又与剧情相吻合，所以听者大有耳目一新之感。
王伯华在《打金枝》里饰唐王，金殿所唱“这一件蟒龙袍”〔二六板〕唱段，只有六句唱词，通俗易懂，词曲和谐，富于情趣和民间色彩。王伯华师承银达子，以字带声，字正腔圆。“这一件”的“这”字，“满朝文武臣”的“满”字，鼻音灌满之后再启齿吐字，字音清晰而圆润。“蟒龙袍”的“袍”字，使用强有力的“喷口”；“这本是你丈母娘亲她亲手儿做来的”的“手儿”两个字，他使用的是“炸音”，这些唱功技法的施展，增添了唱声唱情的韵味，字音爽脆、达远，由此产生艺术魅力，使人喜听不厌。（摘自 《剧坛》 1986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