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昆艺术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梨园轶事

梨园轶事

近代上海的京剧票友票房1911-1949

2022-07-07 20:57:24作者:润昌京韵集
谈到近代上海京剧票友, 一个特殊票友群体是不能忽略的, 这就是那些遗老遗少、寓公、旧文人、政客、巨商、海上闻人。这批人要么是为了附庸风雅, 打发时间而玩票娱乐;要么是为了找回逝去的士绅感觉而当票友。
票友、票房的出现和发展

关于票友, 《中国京剧史》中是这样说的: “票友, 即业余爱好者. 据说是从清乾隆年间开始的。张伯驹著《红毹纪梦诗注》(1988年宝文堂版) 载: ”其始在乾隆征大小金川时, 戍军多满州人, 万里征戍, 自当有思乡之心。乃命八旗子弟从军歌唱曲艺, 以慰军心, 每人发给执照,执照即 称为票, 故非伶人唱戏者,以票友称。”日人波多野乾一在《京剧二百年之历史》中说:“不以优伶为职业, 以道乐而学戏剧者, 称为票友。南方名: ‘清客串’。”也有人认为: “清代雍正未接皇位前, 即喜与善歌者往还, 登位后, 因念及这些旧雨,乃发给龙票, 作为他们的生活费用, 但禁止他们和戏班中人相混, 以示与伶人有别。从此, 凡好唱而不以此为生者, 均被称之为票友。”这就是关于“票友”的诸多说法,简而言之, 京剧票友就是京剧的业余爱好者。

所谓“票房”就是票友集会之所, 最早出现的是昆曲票房, 后来才有京剧票房。“咸同之间, 皮黄乘西昆之敝, 为歌台主宰, 一时风行, 四海景从。达官贵人, 豪商巨贾嗜痂者, 大有人在, 于是召集同好, 互相研讨, 是曰: 票房。”京剧和京剧票房发源于北京, 后传到上海, “票房之创,肪于北直, 风尚所趋, 爰及上海”。到2O世纪20年代, 论票房之多, 票友人数之众, 上海已超越北京, 在全国首屈一指。

具体而言, “上海之有票房也, 盖在光绪中叶”。光绪甲辰、乙巳之间(1904—1905), 上海出现第一家票房“盛世元音”, 由钱秀山、毛祝三、赵萱党、文幻侠等人发起成立, 地址在大新街(今湖北路)迎春坊二弄的一小楼上, 有会员20余人, 聘孙芝谱、冯二狗等人为教师。继“盛世元音”而起者为“市隐轩”,由夏禹扬、管海峰、陈玉麟、杨国珊等人在跑马厅观盛里口创办的,会员有10余人, 有名伶贵俊卿、赵小廉、赵如泉、盖叫天等指导. 与此同时, 沪宁铁路局的同人办了一个“铁路同人会”, 也是业余京剧组织, 会员有赵庆华(遂山)、赵萱堂、管西园、董芝初等。不久即与“盛世元音”合并为“遏云集”, 会址在贵州路的一个弄堂里。自从“遏云集”成立, 上海的票房逐渐增多。屠开征、屠开泰昆仲和罗亮生、梁秉钧、吴润身、唐文羲、萧天呆、朱竹君、李廉甫等人也组织成立了“余时学会”。

这些晚清成立延续至民国的票房为民国初期的票房活动积累了经验, 起了示范导向作用, 这些票友则均成为民初上海票友骨干。辛亥鼎革, 民国肇造, 上海相对全国其他地方而言, 经济发展较快, 社会环境相对安定, 更由于存在租界这个特殊政治因素, 整个城市呈现一片畸形的繁荣态势。人们的娱乐活动也丰富多样, 京剧应时而兴, 成长为上海都市流行文化, 戏院成了大众休闲娱乐场所, 一大批票房在这种背景下建立起来, 票友队伍也日益壮大。

20世纪10年代最活跃的一个著名票房是“雅歌集”,它由从“遏云集”等3个票房中分离出来的票友创办。宣统元年(1909年)“遏云集”票房的管西园、董芝初、邬稚林和“余时学会”的罗亮生、席少钧及“市隐轩”的夏禹扬等人均脱离原来所属的票房而另起炉灶,在泥城桥西首(今西藏中路, 北京东路口)福源里成立了一个“雅歌集”票房, 会员100余人,1924年达195人。因原址不敷应用, 多次搬迁。1912年迁到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南京大戏院(今上海音乐厅)对面。先后聘请了很多名伶担任教师,有邵寄舟、张德福、周永泉、周宝奎、王焕章、赵玉珊教京剧;蒋砚香、严连生、万子钧授昆曲;司鼓有张润泉、吕阿炳、温元林、潘宏勋;操琴则为陈俊峰、彭玉麟、董来喜、张翰臣、李韶声、王金生、万增峰等人;并延请李鑫甫、陈彦衡、刘永春、小孟七(孟鸿荣)、小子和、冯旭初、应宅莲等名流为顾问。与其他票房相比, “雅歌集”可谓人才济济, 行当齐全, 师资雄厚, 票友一般都具有较高的京剧素养。1927年, 海上闻人袁履登被推选为会长, 加强了它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影响。北方名角来沪演戏, 都知道有个“雅歌集”是必须前往拜客求教的。

1911年又诞生一票房——“久记社”(初名“宜楼”), “社员初为九人, 均业洋货商者, 故曰久记”,久记社在屋内建了小戏台, 为会员彩排时用, 社长钱琴东, 副社长顾锡元、何家庸,会员达100人。1915年,“歌庐”票房并入久记社。“歌庐”原为吴降庾、钱琴东、贝笨牛、郑鹧鸪等人所创, 社友有李瑞久、邬半克、周梓章等20余人, 1915年在爱俪园与久记社合演义务戏,由邬雨辰介绍与久记社合并,1924年定社址于宁波路。久记社成员还有裘剑飞、周剑云、郑正秋、冯叔鸾(即马二先生)、吴我尊、成秋农等戏剧界名流。两者合二为一,实力大增,可与“雅歌集”相颉颃, 二者并驾齐驱, 同为上海早期有影响的票房。这时期的票房还有: 王玉书、孙豹臣及一批颜料商人组成的“中华票房”;江子诚、王颂臣、林绍琴创办的“震环社”;刘云生、王玉书、苏雪安等人的“振声社”等。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上海票房”,成员有徐一民、罗铁臣、周仲卿、陈志刚、陈汉涛、赵兆镛、金康候、刑友民、周益级等人。此票房内装置戏台, 配以铜栏杆、五彩电灯, 沪上票房自建戏台, 始于该票房。惜内部意见不合, 不久解体, 成员散入其他票房。

这些票房经常彩排, 除彩排外, 有时也外串堂会。1912年, 为庆祝辛亥革命, 各大票房在新新舞台举行联合会串, 是当时票界最盛大的一次彩排, 也是海上票界实力的一次集中展示。综观民国初期上海的票房, “当然以雅歌集为巨擘, 历年最久, 会员亦最多, 次则久记”。

上世纪20、30年代是上海京剧鼎盛时期, 票房也进入了它的黄金时期。这时期爱好京剧的人越来越多, 尤其是海派京剧代表之一的麒麟童周信芳唱红以后, 一时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也能哼上两句麒唱腔: “好一个小韩信,他将古人打动我的心”,“三姐不必泪双流,丈夫言来听从头”。

去戏院看戏, 学唱京剧成为时尚的娱乐,票房也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多如牛毛, 总数超过100有余。这时期一个重大事件就是国民政府定都南京, 政治中心南移。大批文化人士也到上海定居,上海逐渐成为全国的文化中心, 南下谋生的北方京剧艺人如过江之鲫, 名伶纷至沓来, 在上海各大戏院粉墨登场。京剧在上海发展过程中形成了新的流派——海派京剧, 由渐露峥嵘头角, 终至鼎盛, 上海成为继北京之后的又一个京剧表演中心。与此同时, 上海经济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一个新的社会阶层开始形成——即在洋行、银行、大学、医院、报界、法律界、政府部门工作的人员和自由商人队伍日渐壮大, 这个新兴的“中产阶层”成为票友的主要来源。逊清遗老遗少, 流入上海租界当寓公的失意政客也开始跻身票房。

上海票房风起云涌, 但相互之间缺少联络, 为加强票房之间交流, 1926年由数家票房发起,准备组织上海票房联合会, 在老北门内逸社票房内设立筹备处。23日, 在宁波同乡会召开了上海票房联合会创立会。到会者有心心、恒社、律和、逸社、韵声、铎社6家票房,全权出席代表20余人, 公推费席珍为主席, 李元龙纪录。会议报告了上海票房联合会筹备经过情形, 并通过章程。

会议采取评干制方式选举了王凌云、李如龙、何云九、金少初、金元麟、金纯伯、徐品丹、徐悟非、裘剑飞、黄寅荪、叶振循、励和祥12人为评议, 费席珍、沈乃斌为正副干事长, 李元龙、毛啸云为文牍, 黄月天为司库, 沈睦公为司帐, 李剑侯、俞云谷为交际, 金从仁、马鉴明为调查,吴一清、易泰为庶务。这一举措无疑促进了票房之间的交流与合作, 扩大了票房的社会影响。

票房林立, 票友云集, 票房、票友与社会联系紧密, 尤其与伶界交流频繁, 报纸不断登载各票房、票友彩排、串演、义演信息, 票友、票房进一步融入上海市民社会。票友在这个过程中技艺不断提高, 涌现了一批为社会认可的名票, 例如: 老生行出了演唱谭派靠把戏的孙钧卿, 先学马派后宗余派的赵培鑫, 擅演做派戏的郭俪倘, 旦角有唱梅派的杨畹农、包幼蝶。他们除继承前辈票友在唱、念上下功夫外, 还注重做、表之功和手、眼、身、法、步之法,力求“四功五法”俱精。后来孙钧卿、赵培鑫下海, 技艺颇为时人称道。一些票友跻身戏院经营, 当时上海的黄金大戏院开幕,是由孙兰亭、赵培鑫、汪其俊、吴江枫、金元声6位名票主持业务的, 人称“票界五虎将”。不可讳言的是, 由于票友人数激增, 与早期票友相比, 部分票友京剧艺术素养偏低。

抗战结束后向国民政府社会局登记在册的票房有76家, 还有很多没登记的。这期间票房仍保持在100家之上。由于芙蓉草(赵桐珊)、姜妙香、钱宝森、魏莲芳、吴富琴、赵济羹(即赵喇嘛,著名琴师)等京剧名角抗战期间来到上海定居, 与当时还健在的瑞德宝、苗胜春、严保福、范叔年、杨畹农、李李克昌等人, 形成了战后上海票房雄厚的师资力量。

票房组织与票友群体

票房, 作为京剧业余爱好者的组织, 一般由既有经济实力又有社会知名度的票友发起成立,并为主持人。发起人有经济实力, 可以提供资金支撑, 如“上海票房”创立时, 开办费3000元,由发起人承担;“习韵庐”的所有经济都由发起者王培元主持。发起人还得在社会上有一定知名度, 对京剧有强烈的兴趣、爱好, 并且在京剧艺术方面有相当高的造诣, 这样在票友中才有号召力和权威。“习韵庐”的王培元是当时著名西医, 任职于中国红十字会, 曾协助王钟声创办“春阳社”剧团,他编排的《新茶花》在新舞台排演后引起社会轰动。“雅歌集”的罗亮生深邃戏学,夏禹扬广交游。惟有如此, 票房才能建立起来。

票房组织相对严密, 不仅有发起人来负责票房的全局工作, 而且内部分工明确, 分设各部,管理井井有条。一般设有社长、评议、总务、会计、教习、交际、理事、剧务、文牍、庶务等部门, 各负责人均通过全体会员大会选举产生, 各有自己的权限和职责。内部制订章程, 入会、退会、活动时间都有严格规定, 日常活动已成制度化, 一般每周小彩排一二次, 每月大彩排一次。组织健全是票房运转的保障。票房实行收费的会员制, 会员“须品行端正, 具有普遍学识为合格”, 由票友介绍并得到会长认可方可加入票房。会员须缴纳会费,各票房会费一般每月1元不等。有的票房根据缴费的多少将会员分为不同的等级, 享受不同的权利, 如“雅歌集”“有会员、会友二种。会员每月纳会费二元,能享学戏之权利, 会友每月纳费一元, 则除阅报品茶之外, 不能复享他种权利也。”会费成为票房经费来源之一, 正所谓“会中经费,由会员分摊”。票房经费来源之二是票友公演筹集。

当票房经费拮据影响到各种活动开展时, 票房便组织票友在戏院公演, 对外售票。例如银钱业联谊会平剧组为充实经费, 曾邀请金融业名票、名媛举行大彩排, 在黄金大戏院公演三场夜戏, 票价分5角、1元、2元、4元四种。

关于票房类别, 林林总总的票房大致可以分为这样几类: 一是按行业组织的, 这类是最普遍的, 且基本是相同的行业成立各自的票房。如海关俱乐部平剧社, 沪西厂商组织的怡社, 粮食业的粮社, 烟酒业的烟社, 银钱业业余联谊会平剧组, 中央银行俱乐部平剧组, 上海邮务职工会京剧社, 沪宁杭甬两路同志会京剧部, 商务印书馆工会京剧科, 华商电器公司工人联益社平剧股,四明储蓄会平剧社, 文艺界名流组织的天马会, 电影界组织的明星歌剧社, 还有教育系统的沪江大学国剧社, 交大京剧部, 南市民众教育馆平剧股, 精武体育会京剧部等。二是由票友独资开办或集资合办的, 前者如名票孙均卿等组织的斌社票房, 名票高峙青、胡菊荪组织的景天票房, 名票徐无生、张启良创办的声社票房等, 巨商袁履登等组织的申商俱乐部京剧部, 林康候的大社,周祥生的祥社也属此类;后者如亦社、德社、大众票房等。三是同乡会下属的, 如宁波同乡会的甬社, 湖州同乡会的湖社票房, 无锡同乡会的大成剧社等,其他还有工部局华员总会平剧组, 青年会京剧部等。

了解了票房后,我们再看看票友群体的基本情况:

票友是当时的中产阶层。政治经济的巨变使20世纪20、30年代的上海社会阶层出现结构性变化,形成了一个中产阶层,大致包括工商业者、自由职业者、中高级专业人员等。他们或经商, 积累了相当财力,或在洋行、银行、大学、医院、报界、法律界、政府部门工作, 拥有固定的高薪。这个阶层的经济实力、社会地位决定了他们是票友的主要来源。票友最大的开支是登台演唱。和职业伶人不同, 票友登台唱戏、参加堂会都不收取报酬,人称“清客串”, 并且要自费准备行头。登台一次, 各种耗费如场面、梳头、前后台执事、检场人、戏中零碎等是相当可观的, “故票友多拥有中人以上之产始能为之, 穷人子固无此资格也”。“票友只求游戏, 游戏之外必有正当职业、技能”, 否则是没有资本玩票的。票友客串登台, 非常讲究, 往往花费重金添置华丽行头,还要叫上亲友捧场, 亲友赠送花篮、银盾、镜额、对联等物, 以表示倾慕之情, 大家相习成风,在票界甚为普遍。海上石漱生曾为之感叹: “盖迩来票房林立, 顽票者太半富有手面之人, 以是日形阔绰也。”牙医陶植之是票友中老前辈, 习武生, 相当富有, 每学成一剧, 就根据角色、剧情需要特制行头若干套, 费用惊人。邹韬奋1921年在纱布交易所做英文秘书月薪120元,那么我们不难看出下列票友他们的职业在当时都能获得丰厚的收入,可以保证他们票戏所需:“盛世元音”会员20余人, 几乎清一色买办, 多在西人洋行或客帮当号谋差;“中国体育会”会员多在工部局当差;“中华票房”都是颜料商人;“雅歌集”会员100多人,“均执商业界之体面商人”。笔者据1925年版的“雅歌集”票房15周年庆特刊作一统计, 其会员中中学教师1人, 银行工作10人,其他176人分别在洋行、公司、丝栈、绸缎局、糖号、药房、铁行、车行等处做高级职员或自己当老板。更有身兼多职者, 如票友王廷魁是静安寺路国际大照相馆的主人, 并任大陆报编辑, 兼任万国商团中尉队长和翻译队长之职, 他的收入当然可观。票友第二大开销是会费、赞助费, 票房一项重要支出就是教师薪金, 几占总支出八成, 所以一般票房想得以维持必需会员赞助、捐款。

由于当时票友费用很大, 没有中等以上收入者无力而为, 也无心而为。1911年, 上海工人月工资为12元到22元,1939年很多公司职员“薪水在40元以上的不满十之二三”, 需要典贷来维持半饥寒的生活, 对于那些食不裹腹或为生计, 为一家人生存而愁穷叹苦的市民来说, 票友是一个望尘莫及的光环, 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京剧伶人队伍中初期是没有女性的, 女伶出现滥觞于上海, 近代上海京剧女伶蔚为大观, 女伶登上城市舞台改变了京剧伶人队伍性别结构。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 男女平等观念在城市社会中得到认同, 反映在票友队伍上就是大量女性进入票房。许多名门淑媛从喜欢看京剧, 发展成京剧女票友。像“天马演剧会”的陆小曼, 曾创办“春秋戏剧学校”的王吉女士都是海上女名票, 除了这些在社会上较有名的女性外, 还有很多富家女性成为票友, 票友身份为女性社交提供了极大便利,票房成为女性走向社会的一个平台。女票友朱雅南经常在恒社、中华等票房里票戏,其艺深受众票友钦佩, 她由此成为交游很广的新女性, 初次来沪的坤角常由她引见拜会上海闻人以寻求支持。女票友都有自己引以自豪的拿手戏,经常在堂会或义演时现身氍毹,一展风姿。1930年20日申报》这样记述凌府堂会几位女票友的票戏盛况: “如英小姐, 西皮慢板, 彩声四起;延芬女士, 《起解》, 扮相秀丽, 行腔运调, 颇似玉霜,乃女票友中不可多得人才;爱真馆主, 娥云馆主, 《坐宫》, 芸英小姐《骂殿》, 珠圆玉润, 初次有此成绩难得矣;延芳小姐,如英小姐,《御碑亭》。”1939年1月25日夜晚, 黄金大戏院演义务戏救济难民,有张竹青、徐蕴慧女士, 尚慧贞小姐等京剧票友参加。也有女票友下海的, 如吴继兰女士, 即海上著名的浦二小姐, 某女中毕业, 中西文俱佳, 擅长书法, 她的戏学自冯子和, 腔调模拟梅兰芳, 柔婉清越,不同凡俗,“隔室闻之, 固一完全梅兰芳也”。吴继兰扮相端庄, 很适宜于青衫戏, 她是著名京剧演员顾正秋的启蒙老师。再如华慧麟, 下海后走南闯北跑码头, 享誉京、沪、汉各埠。争当票友也是女性展现自己学识修养、内在魅力的方式。20、30年代上海女影星中如袁美云、宣景琳、王熙春都是京剧名伶出身, 唱戏和演电影都很精彩, 引起其他女影星们的羡慕, 她们皆以能登台票戏为荣。此风渐及舞界,很多舞女也向票房靠拢, 舞女陈慧珍因为能舞不能歌, 终觉遗憾, 便拜师学京剧, 成为票友, 还登上大舞台为龙华医院义演。女性当票友,张爱玲是深有体会的,她曾这样写道:“登台票过戏的内行仕女们, 听见说你喜欢京戏, 总是微微一笑道: ‘这京戏东西, 复杂得很呀, 就连几件行头, 那些个讲究, 就够你研究一辈子。’”声音语气中可以让人感受到这些有票戏经验的女性的自豪和骄矜。

谈到近代上海京剧票友, 一个特殊票友群体是不能忽略的, 这就是那些遗老遗少、寓公、旧文人、政客、巨商、海上闻人。这批人要么是为了附庸风雅, 打发时间而玩票娱乐;要么是为了找回逝去的士绅感觉而当票友;要么是为了在紧张残酷的官场、商海外找一块平静松弛的娱乐空间而进票房;要么为了积聚势力而组织票房。这些人包括: 袁世凯次子袁寒云, 京昆皆优, 在上海票界颇有影响;李鸿章侄孙李瑞九, 是“久记”骨干, 他家每天伶、票两界人士云集, 丝竹之声彻夜不休;李鸿章曾孙李石泉, 亦痴迷京剧, 时人称他“翩翩年少, 学贯中西, 对于戏剧一道时时揣摩,颇加苦工”,他天资聪慧, 曾在两个月内, 就学熟了10余折戏,拿手的有《投军别窑》,《落马湖》,《白水滩》等;李鸿章另一后裔李家载也是海上言派名票;江梦花曾宦游南京,为端方文案, 票戏艺术甚高, 后下海为伶;先后任淞沪盐运副使、中国实业银行经理的孙履安, 精于丑行, 是个超级票友, 其宅第安丰里成了不是票房胜似票房的地方;海上闻人杜月笙的生活三部曲就是抽鸦片、会客、唱戏, 当票友是他一大嗜好, 他的恒社集中了一批身为军政大员、工商巨子的票友;虞恰卿、王晓籁、袁履登等浙江巨商也组织了“申商”票房。这个特殊的群体有雄厚的资金满足票房的各类开支, 有广泛的社会关系组织彩排、堂会、义演, 对票界甚至伶界都有影响。

在上海这样的商业社会, 这么多人争当京剧票友, 其心态是有差别的。一方面, 部分票友清高自矜, 以京朝派正统自诩, 这实际是票友面对那个时代传统文化传承和革新的心态反应, 在他们心里“中国剧乃世界上最完备最美丽之戏剧也, 可言举世无敌, 盖世无双。”对传统文化的眷恋与坚持, 促使他们极力研究和弘扬京剧。文化修养高的票友对戏剧的钻研很深, 对剧情、角色心理等把握恰倒好处, 演来自然真切。票友广泛的社会关系, 较高的社会地位使他们对社会三教九流都有了解, 演来逼真、神似, 所以常以师者之态去评判职业伶人。对于海派京剧, 他们不敢苟同, 甚至斥为旧剧叛徒。“夫海派京剧则真刀真枪, 联弹怪调, 直杂乱矣;魔术布景, 全本狸猫, 直粗俗矣。”这就是他们对海派京剧的看法。他们在唱、念、做、打, 服装, 脸谱等各环节都以京朝名伶为嚆矢, 以酷似前辈风范而津津乐道, 规行矩步, 言必称“派”。他们希望继承早期票友是伶人之师的传统, 认为“保存旧剧者, 必将有赖于票友。”另一方面,部分票友只是附庸风雅, “有些贵族化”,“摆老爷、少爷脾气, 出风头, 讲奢华。”所谓“出风头”,就是“出其所长, 以炫耀于人,因而得美满之赞誉以自鸣得意者。”“出风头”是近代上海人突出的特性,大出风头“足以显示出一个人超越、突起的魅力, 既是极大的精神享受, 又能转化为可观的物质财富。”在上海这个盛行追求奢侈、名利的商业都市里, 票友不可能不受到当时社会风习影响,而且在某种程度上, 部分票友也是夸奢比阔, 讲排场, 出风头之风的推动者。票友的社会地位居于中上层, 相对稳定的职业, 较高的收入, 充裕的休闲时间, 这些都是那个时代令人羡慕的。玩票是高档消费, 是时尚示范, 是地位、修养和成功者的体现, 因此票友的资格就愈发显得难能可贵, 也使得票友踌躇满志, 醉心于在舞台露脸亮相, 以能粉墨登场为荣事。登台时, 为满足虚荣心, 争面子, 则极尽宣扬鼓吹, 不惜铺张, 花篮、银盾等列满舞台。近代上海是一个华洋杂处、新旧交错的大都市, 中西文明在此交汇融合, 新旧价值观念在此冲突衍变, 这种复杂的社会环境下的文化现象必然在票友身上有所体现。
点击这里复制本文地址 以上内容由京昆艺术网整理呈现,请务必在转载分享时注明本文地址!如对内容有疑问,请联系我们,谢谢!
后台-插件-广告管理-手机广告位-内容正文底部

文章评论

发表评论

评论列表(人评论 , 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