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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江新蓉老师

2023-04-14 15:16:57作者:彭林刚
江老师的家居极其明净简洁,四处望去,不见一丝奢华,显然过着朴素而普通平凡的市井百姓生活。惟能透过江老师举手投足间的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优雅,感受到她那绝非等闲的强大气场。
2007年国庆期间,在程砚秋大师之三子永江先生的引领下,我参观了“程砚秋故居”,又探寻了程大师抗战期间息歌罢舞、隐居在青龙桥务农时的遗址等,同时还拜访了程大师唯一女弟子江新蓉老师。
回忆江新蓉老师
江新蓉,生于1927年,本名赵华,艺名六岁红、云艳霞,幼随滕雪楼学戏,并拜王芸芳为师。1939年投奔八路军五旅辛庄留守处,成为胶东国防剧团的演员,后转入胶东文协胜利剧团、山东军区京剧团,是远近闻名的“山东梅兰芳”。建国后调至北京,任中国戏曲学院教导主任和中国戏曲研究院京剧实验工作团主要演员,1952年调入中国京剧院二团,长期与李和曾、张云溪、张春华、高玉倩等人合作。

那日上午,我们敲开江新蓉老师家的门,江老师笑容可掬将我们一行人引入客厅。江老师穿着紫色缎锦衣服,微微涂抹了些口红以及曲圈的黑发,看得出来是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经过精心准备。

江老师的家居极其明净简洁,四处望去,不见一丝奢华,显然过着朴素而普通平凡的市井百姓生活。惟能透过江老师举手投足间的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优雅,感受到她那绝非等闲的强大气场。
回忆江新蓉老师
面对程大师授收的唯一女弟子,我的心中不禁有敬重,更感到忐忑。然而江老师没有一点“大角”脾气,热情地招呼着每个来访者,不以高低亲疏区分,亲自递烟端茶,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绝无“表演”成分。江老师6岁被人拐卖到戏班,12岁逃到了解放区,在部队里成长,受党的教育与培养多年,身上有的是军人的品性与自律。

或许我们都喜爱“程派”艺术,尽管初次见面天生有种亲热感。永江先生主客席落坐后,江老师招呼我紧挨着她坐在右边的沙发上。江老师聊起了自己的艺术人生,以及跟程大师学戏的点点滴滴。

“解放后,周总理让我暂时不要唱戏,叫我去中国戏曲学校做行政工作,还要我去观摩学习各剧种优秀演员和优秀剧目,因为我们都是刚进城的土包子,没有什么见识……”江老师非常谦虚,说话中习惯性轻理一下发丝,江老师虽是耄耋之年,窥其仪容、气质、神态,仍然可以读出其年轻时的青春与端庄。

江老师初习“梅派”,因喜爱“程派”,又私塾了许多“程派”戏。对“程派”研究越久,痴迷的程度便越深,深到不可自拔。回忆起与程大师的初识,江老师这样说:“我原来的名字叫赵华,解放后改名江新熔。我和史若虚校长都是程迷,我们新排了一出《白兔记》,从唱腔到身段完全采用程派的路子。那天演出结束,有人跟我说:程院长来了(程砚秋时任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开始我以为程院长是个人名,后来才知道竟然是程砚秋先生来看演出,还亲自到后台慰问演员。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我依然很激动啊……”。

江老师实在太挚爱程派艺术,有了拜师学艺的念头。能成为程大师门下弟子,曾经是无数梨园女伶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是程大师“此生不收女弟子”的誓言,令欲入“程门”而不得遂愿的女伶们抱憾终生。为此周恩来总理与贺龙元帅还相继做过程砚秋大师的思想工作,要其“解放思想”……

“那天周总理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派人把我也叫过去,总理要我当着程先生的面唱一段。我唱完后总理问程先生:怎么样啊?可以考虑收一个女徒弟吧?”江老师时常重温这段彩虹般的云烟往事。

程大师当时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在手心上面写着什么字,然后说:“江新熔这个名字上了海报不好看、太扁,江字笔划少,新字比较好,这个熔字就不好看了,而且我们戏班里哪有人用熔字做名字呢?”

江老师至今记忆犹新:“周总理马上说,那就将火改成草字头吧,我就成了现在的名字江新蓉……”

在周总理的介绍下,程砚秋大师慨然收下这个女徒弟。江老师不仅美梦成真,独享“程门唯一女弟子”之殊荣,更有国家总理周恩来亲自作介绍人,真是风光无限。在周总理等人的见证下,江老师当即向程大师叩头行拜师礼节,又遵师父之嘱,次日去家里向师娘行礼。

“那会儿我没钱,送师父、师母的几样拜师礼物都是公家给出的钱,拜师后我学戏更是不用花一分钱,反而是师父每月给我2块零花钱……”江老师说起师父程砚秋,眼里充满着感激、崇敬、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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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第四届京剧戏迷票友大赛”,经过一番角逐,我荣获大赛的金奖。

江老师和永江先生知悉我获得金奖后,非常地兴奋,他们一块赶来为我摆酒庆祝。当晚饭店已经没有包间,我们只能在拥挤的大厅找到一张大桌坐下,这里人声嘈杂,流露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温暖。

趁着饭菜还没有上来,我向江老师讨教《春闺梦》身段,江老师立即起身在我的清唱中示范。那身段行云流水,优美典雅,可以窥见“程派”独特之风骨妙韵,果然与当今舞台流行完全不同,倒是与新艳秋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妙处。

江老师示范完身段,不顾疲累又着重说起一些眼肉难以察觉的技巧,如勾着脚尖踏裙边以及如何透袖、甩袖的窍门……

茶余饭后,我们继续听江老师聊当年程大师手把手传授《春闺梦》的一些趣事:“师父正给我和王吟秋师兄说《春闺梦》身段,某人一直想学《春闺梦》,但是师父就是不肯教他,那天他突然闯进门,师父立即让我和吟秋师兄停下来,等他走之后师父再继续教我们……”江老师性情果然率真、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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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师还说程大师去世后,程夫人将一副大师用过已经破损的点翠头面补抹绿漆,再将头面一分为二。半副给了王吟秋老师,半副交给了江老师。光阴荏苒,世事难料,历经文革动乱等原因,王吟秋老师的半副头面已不复存在,江老师保管的则是完好无缺:“我要将程先生这半副头面物归原主、完璧归赵!”江老师如是说。

北京电视台“非常说名”栏目,邀请江老师和永江先生共同担任本期主讲嘉宾,同时也邀请我在节目中彩唱《锁麟囊》“一刹时”选段。节目预定下午二点半开始录制,考虑到我化妆需要时间,我们一行人包括江老师和永江先生在内,十二点便抵达电视台的录制现场。

因为现场没有化妆师,从刮片子,到化妆、吊眉、贴片子、包头等完全要靠自己动手,江老师原本在贵宾室休息,听说我一个人在化妆间单打独斗,立即来到化妆间陪在我的身边,认真地对我进行现场指导,更是不顾八旬年纪,亲自动手,为我忙前忙后,调整片子、包头、包绸子等。

在江老师的帮助下,我顺利地完成化妆,并穿好服装准备候场,江老师看着我变成了沉静明倩、似曾相识的古典美女,在一旁“啧啧”赞许。这时站立边上的某人突然尖酸刻薄讽刺道:“像个女特务”!江老师是行内人,自然明白这是嫉妒之刀,立即用程派藐视而不屑的眼神不客气地怼他:“这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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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师因幼年声带受损,所以力荐并提携嗓音条件好的青年演员,曾在各种场合多次提到:京剧旦行的将来惟君秋(张)和金鸿(李)可以引领示范。

对于江老师的声音,程大师也给予了极高地肯定:“你的中音区和低音区是其他女同志都不具备的,加上你的真假声结合以及你的落音,尤其是这个落音特别的好,你一定要保持住。”程大师锐意革新,也曾经希望通过江老师的音色与演唱,突破和改变程派的音色与唱法,只可惜程大师英年早逝。

程大师时常鼓励江老师要不断学习和吸收其他戏曲精华,不能只学习追求一个流派,更不能死学,要全面开花。江老师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演唱既遵守“程派”的立音与共鸣,又将“梅派”的甜亮、脆媚融入到唱腔当中,呈现出亮而不贼,尖而不厉,梅中有程、程里寻梅等强烈的艺术特征,形成浓郁、独特的“江氏程派”艺术风格。
回忆江新蓉老师
作为程大师最正统的女弟子,江老师却未能入列人们通常说的“程派五老”之中。“五老”源起于1983年在北京举办的“纪念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活动,当时由李蔷华、李世济、赵荣琛、王吟秋、新艳秋联袂演出了程派名剧《锁麟囊》,此后人们便将此五人誉为“程派五老”。

对此江老师并不以为然,亦未作任何解释,只有淡然一笑:如果将“程派”爱到骨髓里面,还计较在乎什么排名呢?

弹指十数年光阴过去,江老师和永江先生先后作古,许多美好事物已成零星的回忆,但江老师那和蔼可亲的形象至今历历在目;那不躁不骄、光明磊落的艺德人品,给我留下终生难以忘怀的印象。
回忆江新蓉老师
2016年11月1日我敬爱的母亲谢世,三天后江老师也离开了这个尘世。
致敬可亲可爱的江新蓉老师!

初稿写于2022年11月4日,2023年4月11日二稿,4月13日再次大修改。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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