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杰戏语]掘地迎母 孝感天地——试谈康静演唱《孝感天》

一出戏，一剧本，一段唱，戏是传递孝道，本是弘扬正气，唱是讴歌慈爱，这就是传统骨子老戏《孝感天》。近日，我在收拾多年来积压的资料时，看到一本李鸣岩老师于 2014年赠送我的《孝感天》剧本，封面上写着“李鸣岩自用本”，而当晚就是北京京剧院的著名演员康静上演这出戏。
“离别宫墙，空使我，老眼悲伤。”姜氏的一句【引子】醇厚苍劲，接着念出的【定场诗】“生离最是苦，死别何伤乎！可叹姜国母，有子不如无”，哀叹中道出了一位母亲的无奈，凄楚悲凉。这短短的几分钟出场，康静就将观众带入了人物之中。而此刻康静饰演的姜氏也得到了观众的喝彩和认可。她的师父李鸣岩就在一些京剧剧目中饰演过“姜后”，观众已经接受了；而今，康静这一个“姜后”有继承，有借鉴，有新意，她是一个博采拓新的“姜国母”。

随着“好不伤感人也”的悲声发出，大段的【二黄慢板】起唱“姜国母在异乡自悲自叹，想起了当年事我好不惨然”，其中的“悲”字提气喷字，有力震耳。“悲”字的甩腔归韵完全是李（多奎）派唱腔的特有特色，而“事”字的收腔又是李鸣岩唱腔风格的体现，“然”字的滑音又显得潇洒，新颖别致。“恨寤生他与我母子情断，叹段儿与儿媳命赴黄泉。”虽然是平叙事件的发生，然两个“儿”字的安排遵循了京剧特有的安腔技法。宫女道：“请太后安寝。”姜后旋即唱：“居异乡受寂寞后悔已晚，不由得年迈人睡卧难安。”这里的“寞”和“安”字的拖腔和高腔表露的不只是孤寂，更多的是对次子的愧疚。更鼓声中，姜后由衷地唱出“看苍天雾漫漫星光惨淡”，道出了思念次子的情怀。这段唱腔让观众听得舒适平展，能够很快地进入情境之中，跟随着姜后的情感而逐渐深入。

睡梦中，姜后又见到了次子和儿媳。一声“听儿言不由娘珠泪悲惨”的大腔，康静并没有在行弦声中有丝毫懈怠，而是始终沉浸在人物之中。“纵然是娘后悔也是枉然”到“哪怕是梦中会娘也心安”唱出了母亲对儿子的愧、悔和对自身的怨、苦，尤其是“安”的高腔，不是为了高而高，它是在高亢的心悸中的一种忏悔，一种思念。“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前后的两个“哀叹”是有形而无声，姜后悔之晚矣，前途无“光”。

“王儿，儿呀！”姜后发出的凄惨声，将观众隐隐地带入到颖城，“远望那宫墙一声唤，你可知为娘我夜难眠”的“夜”字使用了老旦独有的唱法，又是京剧的嘎调风格。观众随同姜后一样出现了“幻听”和“幻觉”，没有在第一时间鼓掌，略过几秒，喝彩声和掌声才响起来。因为观众知道这是全剧的核心唱段，也就是这出戏的重中之重，成套的【二黄导板】转【散板】、【慢板】、【原板】唱腔已经开始了。此刻的京胡也一展技艺，既调起了观众的兴奋点，又与姜后保持一致，演奏人物内心与特定情境。“儿不该一时愤恨发下誓言，说什么母子相见除非是到黄泉。”打破了京剧传统的格局，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破格”出新。康静在此处的演唱仍然紧遵京剧之法，不失李派老旦唱腔特色。而到了“到如今白发苍苍……无人问我的餐，也无人问我的安”垛字，康静的演唱是创新中的守正，也是只有积累到一定量的“化”，而达到自信。四个“我好比”让观众有种亲近之感，可第三个“比”字唱腔借鉴高（庆奎）派名剧《逍遥津》中“年岁小”的佳腔。说是借鉴，然而当年高庆奎的有些腔又是从龚云甫处化用了许多。如此说来，京剧就是在互相帮衬、融合之中才前进的。

郑庄公掘地迎母，跪在堂前。此刻的姜后一声“见王儿跪膝前悲泪流淌，不由得为娘我愧满胸膛”唱出了母亲对儿子的想与悔，同时也看到了“亮”。这时在音乐上加入堂鼓加以烘托气氛，康静的演唱声也改变了之前的苍劲音，终于发出了“云开雾散心明亮”之“欢畅”声。

京剧前辈演出《孝感天》多是以折子出现，而今康静以全剧登台，也是弥补了此剧的遗漏，丰富了老旦行当的剧目。《孝感天》经过挖掘整理立于舞台，是坚持“双创”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具体体现，以此来传扬中华美德精神。
（2022年12月29日《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