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程迷”——走近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蔷华先生

二十年前偶得一盘京剧旦角卡拉OK磁带，是由各个流派传人演唱的，上面就有《锁麟囊》那段唇齿留香的著名唱段《一霎时》。我就在一霎时被迷住了，似有勾魂的魅力，一遍又一遍，那种沉郁苍桑，那低回婉转，余音袅袅，催人泪下。同时，也记住了一个名字：李蔷华。
后来见了李蔷华先生的一帧花样年华的半身着旗袍小照：眼帘低垂，浅笑，极尽温婉和娴淑。再后来听了李蔷华先生的四十年代灌制的《女儿心》、《春闺梦》、《窦娥冤》等剧目的唱片录音和她为程砚秋大师配演的《锁麟囊》录像，越发的喜欢上李蔷华先生。唱做俱佳，深得程师之韵。无愧评价其音韵讲究，吐字、发声、四声极其准确，刚柔相济，情态动人。
今年春、夏之际，有幸陪同程永江先生（程砚秋先生之三公子）三度拜访了李蔷华先生，与李先生近距离的接触，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尤其她对程派艺术的那种执着、痴迷，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近年李蔷华先生已经很少登台演出，能找到的音像资料不过有限几出：《春闺梦》、《武家坡》、《二堂放子》、《三娘教子》、《亡蜀鉴》、《写状》等。由此，对李先生的程派艺术了解便很难全面。沪上聆听李蔷华先生演唱的《刺汤》、《朱痕记》、《碧玉簪》、《春闺梦》、《青霜剑》、《梅妃》等程派名剧，可谓宝刀不老，令人回味无穷。真是感慨万千：程腔真的是经得起岁月流转的！李先生追叙了自己的艺术经历，诉说对程砚秋大师的无限怀念和崇敬之情，令人动容。
李蔷华先生原姓熊，九岁开始随继父李宗林（著名琴师）学戏，初习老生、老旦、花旦，十二岁开始迷恋上程派艺术，并专工程派。曾随程砚秋大师的琴师周长华先生以及长期合作者吴富琴先生学习程腔，十五岁起便挂了头牌。程砚秋先生在上海期间，曾对她和李世济老师亲自进行了指点，使她在艺术上更加成熟。每在武汉、上海、南京、香港、台湾等地演出，均能在程迷中有深远的影响，为推动程派艺术的传承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眼前的李蔷华先生明眸炯炯、笑声朗，全然不像是一位耄耋老者。倒是她身上的雍容之态优雅无比，无愧是一位德高望重、硕果纯正的程派大家。说起程派艺术和程砚秋大师，她立时喜形于色，娓娓而谈，如数家珍。“有人说‘程派’就是‘程腔’，意思是老爷子（程砚秋）只擅唱，这是对程派艺术的片面了解，老爷子对传统唱腔的突破非常大，唱已经成为程派艺术特色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老爷子对四功五法都相当有研究，唱做念打无一不精，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全才艺术家。”

“四十年代后期，程先生已经开始发胖，他一出场观众会发出哄笑声音，但只要程先生一开口唱，底下的观众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静到一根细小的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李蔷华老师又接着说：1947年的冬天，为了看老爷子的《文姬归汉》，我和母亲、妹妹李薇华、盛五小姐（颖若馆主）还有言慧珠的妹妹从上海坐船到天津看老爷子的演出。450吨的大海船颠簸得很厉害，颠得我们一行人晕晕乎乎，到了后台见到了老爷子的时候我还迷迷瞪瞪的，坐在那儿看戏人还是恍恍惚惚、晃晃悠悠的，可是到了老爷子演的蔡文姬一亮相，天哪，立时醒转了，忘记一切，忘乎所以，整个神儿被老爷子牵领着走了，戏院里那个静啊，若是谁咳嗽一声，就觉着他实在地可恶，恨不得上去打他几下。”李蔷华先生甚是激动，仿佛又走进了前尘旧梦。

“那轰然如潮的掌声、叫好声啊，我多么希望程先生的戏没有散场的时候，真是喜欢的不得了。老爷子人品好，戏也好……”随着李蔷华先生动情的叙说，那浓到极致、披肝沥胆，令天地失色的余韵无穷的程腔呵，宛如甘美的清泉，滋润着一代又一代痴迷者的心。由程大师的为人说到艺术，聊到程先生的代表作《锁麟囊》、《春闺梦》等剧目时，李蔷华先生立时连唱带做进行了示范表演，那个入戏，那个痴迷，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

“我是个忠实戏迷，老爷子最忠实的戏迷，可是从来不敢乱改老子的东西，哪怕是一点一滴，我没有那个水平和能力。我演《春闺梦》时，因为老爷子演这出戏的时候必然要摔屁股坐子，所以不管我的年龄有多大，只要我演这出戏，就一定会摔屁股坐子，绝不敢有一丝含糊。没有人能超得过老爷子，既然超越不了，那就老老实实用心去悟，原原本本地去继承程派艺术。”说到这里，李蔷华先生谦卑的如同小学生。“不过，老爷子自己的艺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一生都在改革，但他怎么改怎么好听，有多少变化听起来都是京剧，都是程派。”这大概就是改革的本旨吧，百变不离其宗。
“每次来上海演出，他的经典剧目都有变化，而且改的更合理，让人减服、激动。老爷子创立了程派，我学了一辈子，演了一 辈子，如果哪天没有唱、没有听，就象自过了似的。”如此的神往，如此的痴迷，如此执着，难怪八十高龄 也还能一天赶三个票房演唱程派、传授程派，怎是一个“迷”字了得呢？是个痴迷程派的疯子了。

“我不是什么表演艺术家，我就是个戏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程迷。在政治上，我崇拜中国共产党，在艺术上我就崇拜程秋先生，我就是老爷子一个最最最忠实的戏迷。我学程派艺术快七十年了，我 是迷到了骨子里。”不错的，李先生与程派仿佛盟山誓海，斗转星移，依然是情思缱绻，烛影摇红。

对于现在一些程派演员的培养，李蔷华先生极其关心：“希望程 派青年演员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研究，不要单纯地展示个人技巧，一定要把技巧注入到表演人物当中去 。”李蔷华先生回忆起了1957年 3月《光明日报》采访程砚秋先生，程先生就培养青年一代演员等问题说：“现在，青年人都有一定的文化基础知识和政治觉悟，学习艺术是出于自愿，而在学习上也有着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优越的条件，只要自己能够努力钻研，就一定能够在艺术上取得成就，所以青年们应该努力奋发，迅速地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不要辜负了国家和人民的期望，以及前辈艺人的教导。”
俗世中柴米油盐，禄蠹俗事，全然抛却。从李先生的身上，让人 感受到京剧的魅力所在，程派艺术的不朽。“程派艺术永远不会过时，是世上最动人、最好听的艺术。我们学程派，更要学程先生的人品。”李蔷华先生戏好，人品更好。淳真、朴实，无偿授课 ，为了普及和传承京剧，不顾年事已高，竭尽所能，活跃于专业和票友之间。
而今程韵正浓 ，一派青葱景象。今年恰逢程砚秋大师逝世五十 周年，各地社团、戏迷都在积极组织各种纪念演出活动，缅怀大师高 尚的品德与崇高的艺术。李蔷华先生也表示“我这个超级戏迷 也要 粉墨登场呢!”真是入髓执著，刻骨的痴迷，好一个超级程迷：向李蔷华先生学习!

 发表于《剧影月报》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