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近芳：喜儿创造点滴

　　我们剧院决定排演《白毛女》，要我担任喜儿。这使我很高兴，可是也很担心。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怎样体会喜儿的思想感情呢？我该如何去塑造这个被压迫的中国农村妇女的形象呢？……一串疑问摆在我这个京剧演员的面前。
排演之前，我和参加这次演出的同志们去看了《白毛女》的电影和歌剧的演出，使我学到不少东西，初步有了信心，觉得京剧是可以演这个戏的。当导演详尽地给我们分析了剧情，介绍每个角色在“规定情境”中的具体行动后，他们他对我的启发，使我的创作欲望更加强烈了。除夕夜，杨白劳躲账回来给喜儿买回红头绳，亲手给她扎上，这是多么深厚的父女感情！喜儿对父亲的体贴，激起我对幼年生活的回忆。在敌伪时期，我的父亲靠唱戏生活，连口粥都混不上，他噙着泪把多年苦挣来的仅有的几件戏衣卖掉，想做点小生意好维持一家三口的最低生活。不料把货物丢光了，他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我想尽力去安慰他，劝他不要难过，而我自己却背地里哭了，又不敢让父亲看见，怕他伤心。这段回忆激动得我久久不能平复，喜儿的遭遇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和喜儿的感情接近了，我觉得她的爱即是我的爱，他的恨也是我的恨。我就是这样沿着剧情的发展来探索喜儿的生活和性格。
京剧《白毛女》的唱腔、舞蹈动作是运用京剧传统技巧，加以发展创造的。比如喜儿第一次出场，我用〔南梆子〕唱“大雪飞北风紧天阴云暗，盼新年怕新年偏到新年”，调子比较明朗，动作也要活泼。天真无邪的喜儿在这风雪交加的除夕之夜还是有她的愉快的，何况她又是刚从未婚夫家里归来哩。当唱到“财主家过新年百事如愿，穷人家新年到心惊胆寒”时，心情也就逐渐沉重起来，动作和唱腔也随着心情的变化而低缓—些。喜儿从黄家逃跑出来，我唱的是〔高拨子导板〕，来表现她的心情激动。如果按照生活行动的真实去表现喜儿当时的逃走，必然是不顾道路的平漥，狂跑一阵，纵然跑得满头大汗、呼呼气喘，观众也丝毫不能感到那种紧张的场面，反会觉得好笑。我们必须创造适应京剧特点的新动作。于是我在出场时，踉踉跄跄地跑到台中间，边走边抚腿，来表现她的惊慌、疲惫得几乎支持不住。唱〔回龙〕的节奏也较快，她固然很累，但心情既紧张又愤恨。下场时，我运用京剧原有的跪步动作，和这种气氛很协调。当她逃到河边，黄世仁、穆仁智已经在后面追到身边来了，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她急中生智，脱掉了鞋想骗过黄、穆，假作她投河死了。这个脱鞋甩鞋动作，也是从传统动作加以发展运用的。先是由于地滑站不住没脱下来，再是由于心慌也未能脱下，还险些摔倒；最后情急用力把鞋甩掉。这个动作必须做得干净俐落，不能拖泥带水。黄世仁没有搜到喜儿走后，喜儿愤恨地唱道：“黄世仁你瞎了眼窝，不怕你阴谋诡计多。流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我要报仇我要活！”这段唱腔仍以〔高拨子〕为基调，为了突出喜儿“我要活”的坚强意志，我唱这段〔高拨子〕就部分地融合了河北梆子的唱腔，使它更显得高亢激昂，在这种情势下，动作也相应地夸张了、有力了。喜儿到奶奶庙内拿供果，唱的是〔反二黄〕，我们采取“低弦高唱”来唱这一段，动作则运用滑步、搓步和鹞子翻身等传统技巧，表现她迎着疾风骤雨的情境和她坚强地要活下去的不屈性格。
我们这是第一次演现代戏，我的艺术修养和技巧都很差，缺点自然难免，希望文艺界同志和观众们批评帮助，使我们不断进步，不断作新的尝试。（摘自 《戏剧报》 1958年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