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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马派名剧《清风亭》的表演

2022-04-06 20:46:35作者:王和霖 咚咚锵
1934年我在北平中华戏曲专科职业学校,由焦菊隐校长介绍拜马连良先生为师。由于当时马先生演出特别忙,学校请蔡荣贵先生(蔡也是马先生的老师,马先生的不少戏都是蔡经手排练的)教我马派剧目。
王和霖
青年时代的王和霖(本文作者)

《清风亭》是我的老师马连良先生的代表作,他生前对此剧进行了精心的艺术加工,使之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蔡荣贵给王和霖(右)、王金璐(左)排《清风亭》
蔡荣贵给王和霖(右)、王金璐(左)排《清风亭》(摄于1934年)

  1934年我在北平中华戏曲专科职业学校,由焦菊隐校长介绍拜马连良先生为师。由于当时马先生演出特别忙,学校请蔡荣贵先生(蔡也是马先生的老师,马先生的不少戏都是蔡经手排练的)教我马派剧目。我学《清风亭》是在1935年,我演剧中主人公张元秀。少年时代的学生,学戏处于模仿阶段。随着年龄的增长,又经常观摩马连良老师的演出,以后马连良老师还专门为我们进行了加工,我对这出戏逐步加深了理解。下面我就来谈谈《清风亭》中张元秀这个角色的表演。
《清风亭》 王和霖 饰 张元秀
《清风亭》 王和霖 饰 张元秀

  张元秀是个古代劳动人民的形象。他出身清苦,为人忠厚、憨直、性格诙谐。他与老妻贺氏相依为命,生活上虽不宽裕,但也安乐,因二老无后,有时未免有些忧伤。他第一次出场头上戴一顶白色毡帽,内系香色绸条,白鬓发,“白二涛”髯口(以表示他低微的身份)。身上穿米色老头衣,腰系小绦子,不带后穗。脚下是一双形似僧鞋式样的蓝帆布面黑边鞋。拄着一根普通藤子棍。张元秀虽已六旬,身体也还健壮,这个人物一上场的脚步应是比较利落的。人虽老,稍稍有些抠胸,但腰不能塌。眼睛微眯,一方面表现年迈眼花,另一方面从微眯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慈祥善良。

  张元秀上场时充满了喜悦,这天,他的草鞋全部卖完,所以格外高兴,急忙回家告诉老妻,并邀她一道去观赏当晚的元宵佳节花灯大会。第一场戏很短,中心是向观众介绍人物,而演员就必须在这短暂的过场戏里,通过化妆、表演以及唱念,把张元秀的形象鲜明而生动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清风亭》 王和霖 饰 张元秀、王金璐 饰 贺氏
《清风亭》 王和霖 饰 张元秀、王金璐 饰 贺氏

  第二次张元秀上场是观灯之后。由于天气骤变,风伴随着细雨自天而降,观灯的人们四散归家,大部分抄走小路,而张元秀夫妇因年岁较大,只好走大路。张元秀在幕内喊“走哇”,然后在〔小锣打上〕的锣鼓声中,左手持杖,右手搀扶贺氏。贺氏则右手持杖,左手与张元秀搀扶款步而上。张元秀边唱“霎时阴云雨纷纷,天黑哪晓路不平,夫妻双双往前进”,边与贺氏走小圆场,步履举止要有黑夜感。当第3句唱完,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声,张元秀一震,接唱第4句,“哪里的婴儿啼哭声”,老两口正好走到上场门台口处,斜对下场门。张元秀判定是婴儿啼哭后,决定再看个究竟。他一步一步地向前循声寻找。摸到周梁桥下的孩子之后,发现还是个男孩子,老两口惊喜异常。张元秀情不自禁地向老伴恭贺起来:“你我二老年过花甲,并无子女,如今拾得此子,抚养成人,你我二老,暮年有靠。”情绪要欢快,节奏要紧凑,人物的下场,要让观众从背影看出他们内心难以抑制的喜悦。

  转眼13年过去了。尽管张元秀已年逾古稀,由于生活上有了寄托,所以心情愉快,精神矍铄,言谈举止与十几年前无大改变。他上场唱的一段〔二簧原板〕“周梁桥拾一子接传香烟”,曲调虽无奇巧跌宕,却充满了对张继保的喜爱和暮年有靠的宽慰。

  然而,风波平地陡起,继保到学堂后被同学讥讪无有亲生父母,回到家中哭闹。元秀先是好言哄劝,继保却执意不信,怒恼的张元秀欲责打继保,继保竟夺门而去,下场。张元秀有一个追赶继保的表演,他出门向下场门高喊:“张继保,你不要走,为父赶儿来了!”手扶杖,左右甩髯,最后个向前踉跄,然后向后躺身有一个以杖相拄的连贯动作,待稍稍亮相后,左手持杖疾步在“答八答八仓才仓才仓才”的锣鼓声中下场。这组动作以京剧的特有程式表现了张元秀的焦急心情。
《清风亭》马连良 饰 张元秀 李毓芳 饰 周桂英、关小燕 饰 张继保
《清风亭》马连良 饰 张元秀 李毓芳 饰 周桂英、关小燕 饰 张继保

  “清风亭”一场,是全剧的重点场。张继保为逃避父亲责打,跑到清风亭,见亭内有一妇人(正是其生母周桂英),便躲在其身后。张元秀急急忙忙追赶前来,不见继保踪迹,便下意识地朝亭内观望,可巧躲在妇人身后的张继保也探出头向外偷看。张元秀见继保躲在妇人身后,本想叫醒妇人,以求她帮助劝说继保回家,但又一想,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最后决意假意持杖打张继保,来将妇人惊醒。我当年演出时,场子中有布景,我持杖击打亭柱。击柱的动作分三次,第一次击柱(锣鼓是“八答仓”),见周未醒;又击一次(锣鼓仍是“八答仓”),见还未醒;又欲击第三次,举杖未范,却见周已惊醒,并有些恼怒地向自己逼视而来(锣鼓是“八答仓”接“丝边”),张元秀虽步步后退,但心里却暗暗庆幸目的已然达到。周桂英醒后责问张元秀为何将她惊醒,张欲答,被张继保抢白,并在桂英询间下答道“终日打骂苦难忍,因此这才逃出门”,张元秀此时心中唯恐继保泄露父子之间的真实关系,不得以扬言责打相威吓,而张继保却不顾一切终于说出学友讥讪他非张元秀夫妇所生养的经过。周桂英面对这一老一小,不禁疑团顿生,她了解了张元秀及张继保各多大年龄后,断定张继保不是张元秀夫妇亲生:“有道是,男子四十九,到老终须有;妇人四十,天癸已绝,哪有六十岁的妈妈还能生养?”

  而张元秀却反驳道:“有道是,枯竹林中生嫩笋,老牛栏内产麒麟,要养,我只管养,你管七十三、八十三,就是一百〇三,由得我,也不由得你!”这段念白,显出老人的焦虑。张元秀就怕张继保认定自己不是其亲生之父,从而葛藤永断,只好强词夺理。周桂英没有理睬张元秀的狡辩,反而恐吓他:“我看你那拐杖打的厉害,定不是你亲生之子,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拉你去至前村辩理,那里自有明理之人!”毕竟张元秀是个憨厚的老人,禁不得周桂英一番言语,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终于向周桂英叙述了拾子经过。当他说到那年元宵佳节夜晚观灯归来从周梁桥经过时,立即引起了周桂英的注意。周桂英迫不及待地询问婴儿身上可有金簪,可有血书,张元秀都如实地承认了。周桂英证实了眼前的张继保便是自己亲生之子,于是便呼唤起来。张元秀开始很纳闷,决不相信世间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便对周桂英进行盘查。当周桂英提到血书时,张元秀不加思考,立即说:“我这里有血书为证,你在那里念,我在这里看,说的一字不差,姣儿叫你领去,我是决无反悔。若有一字差错,我这拐杖啊!(把拐杖横在手中)也要拐你几拐!”

  张元秀坚信,这妇人决不可能是继保的生身之母,所以这段白念得很自信,在周桂英欲背血书时发出哀叹“苦哇”,他也认定:“错了,错了,这里面无有‘苦’字!”张元秀的内心希望周桂英所遗失的儿子,与张继保无关,但是事与愿违,周桂英一字不漏地叙述出血书上的词句。张元秀边听边手上发颤,及至听完,他明白了,自己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面对这一切,张元秀无言以对,周桂英又紧追一句:“你还有何话讲?”张元秀更是有口难言,在脱口而出的“这个”二字后,锣鼓起〔乱锤〕,张元秀拄杖抚胸思想对策,心想,自己抚养了张继保一十三年,父子之间哪能没有一点感情,于是向周桂英提出:“就在这清风亭划上一道界河,娇儿站在中间,你我两厢叫来,你叫过去,便是你的儿子,我叫过来,便是我的儿子,你看如何?”周桂英此时已成竹在胸,就同意了张元秀的意思。在谁先叫的问题上,张元秀力争不让,憨厚的老人想采取主动,而使继保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在念下面一段词时,(起〔慢叫头〕),语气特别低缓、亲切:“张继保!(张继保听后,反倒把脸扭向了周桂英,张元秀先是一愣,继而仍和缓地)小娇儿!你母亲在家做熟了饭,等儿回去用饭(想到贺氏平日十分宠爱继保,故以贺氏来打动继保),随为父的回去吧,我,不打你了!(以此作为安抚,使之转意,而张继保却无动于衷)你怎么不言语啊?哦,你怎么不睬我哇?”张继保越不理张元秀,老人就越发焦急。

  随后,周桂英开始呼唤张继保,她只叫一声“儿啊”,张继保紧接着应声“母亲”。张元秀一见,立时手足无措,急忙几个踉跄步上前拦住张继保,锣鼓配合起〔快叫头〕张元秀急切地念道:“哎呀儿啊,她是一个女拐子手,儿若跟她前去,她就将你卖了,那还了得呀!”这几句念得要快,这时张元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为了张继保不被妇人领去,已顾不得许多。然而,张继保却跪在他的面前,称其为义父(明确了关系),并言说就此拜别了。张元秀听罢,看看张继保,心如刀绞,浑身颤抖(甩髯,哆嗦),一个“喔”字,自高而低,表现内心的惊惧。在〔大锣一击〕后,又以凄怆的音调试问继保:“儿当真要跟她走?”(仍抱有侥幸心理)继保答:“跟她走。”张元秀又问:“儿果然要随她行?”(语气愈加深切)继保答:“随她行。”张元秀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在继保临行之前嘱咐一番,张元秀用右手拄拐杖,左手颤抖地起〔慢叫头〕念:“张继保哇,小娇儿!”语气念得悲凉、伤感、凄惨,为下面的大段独白作好铺垫。〔叫头〕后面的独白,是这场戏念白中的重点,感情要贯穿,每个字每个词都要摆得一清二楚,速度要缓慢。我对这段念白是这样处理的:(哀戚地)“儿今日,在这清风亭,认了你的亲娘,上京寻找你那亲父。儿此去,父子相会,骨肉团圆,可叹你那义母(声音有些梗塞),倚门悬望,眼睁睁——生生拆散,活活地分离(字字深情,分离二字节奏明显下拖),哎呀儿啊!(锣鼓“仓切仓切仓”)儿此去,若得消息,必须,回来望望我二老,倘若,我二老下世,儿到坟前,烧化几陌纸钱(又有些梗塞),也不枉我二老,抚养儿……(字音梗塞欲断)一(呀)场。再起〔慢叫头〕张继保,小娇儿(节奏更慢,锣鼓“仓切仓”),咳!(极度伤感地叹息,鼓击“答、答、答”,抽泣,渐而转为难以抑,制的哭声)儿啊!”念白之后,起〔慢纽丝〕唱〔哭头〕。

  〔哭头〕的演唱要与上面的念白紧密相连,使之更富感染力。我设想这时的张元秀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应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所以我每次演到这里,在剧情的感染下,热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唱末一句“我的儿啊”时,右手拭泪,左手去抚摸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继保,而这时张继保已在张元秀哭泣时悄悄回到了母亲身边,结果张元秀左手抚空,方才发觉。

  按北方的演法,这里还有周桂英诓血书的情节。周桂英把血书诓在手,突然手指远处说是:“你看那边可是妈妈来了?”张元秀回头观望,周趁势在一个〔扫头〕中一扑、两扑、三扑倒地,锣鼓起〔乱锤〕,张元秀左腿跪地,双手用力拄拐杖甩髯,亮相,继而在〔丝边〕中,双手扶杖颤抖,要求所持的藤棍必须大幅度抖动,以渲染人物情绪,慢慢起身,走向下场门,在胡琴行弦中,张元秀朝远方呼唤:“继保,我儿!”再唱〔哭头〕接唱〔二簧散板〕。〔散板〕唱毕,张元秀在“仓切切切……”锣鼓声中,紧走几步,在偏下场门处,向前翘足探身左右观望,直到看不到张继保的身影,才垂头丧气、恋恋不舍地转回身来,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向台口中线稍右侧斜向上场门处,突然呆立(绝望、而暗自立誓不再对继保恋念),随后起〔撤锣〕,强打起精神下场。
《清风亭》马连良 饰 张元秀、马富禄 饰 贺氏
《清风亭》马连良 饰 张元秀、马富禄 饰 贺氏

  “思子”一场,张元秀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失去娇儿的精神创伤,使得他体衰多病,老态龙钟。老夫妇再也无力奔波、劳累,暮年不仅无靠,而且沦为乞丐。这一天,因终日思子忧郁成疾的贺氏,病体稍有好转,又想到视为心头肉的继保无端被老伴打跑,心中陈烦再起,气乎乎把张元秀喊了出来。张元秀此时的化妆与前场有了很大改变:身穿米色富贵老斗衣,头戴有小补丁的米色小罗帽(无有疙瘩),脚下着白布大靴子、草鞋,腰系蓝色围裙,鬓发蓬松,清水脸,眼角稍稍点上一点“眼屎”,脚下也显得十分沉重,基本属于拖步。贺氏一声:“老天杀的,你与我走出来哟!”,张元秀幕内先是一声长长的呻吟,然后,拄棍由小锣慢节奏打上,到台口,念〔引子〕:“年纪迈,血气衰,年老无儿绝后代。”贺氏又一句喊叫,张元秀再长叹一声,接念〔引子〕:“听妈妈,哭声叫悲哀,莫不是为娇儿,失去恩爱。”在念到“莫不是为娇儿”时边念边走进门,凹在大边,往里归。这段〔引子〕音调很别致、委婉、动听,感情色彩也很浓厚,在念(实际上是唱)时,既要使它字字悦耳,更要做到以情动人。张元秀刚刚坐定,贺氏便又埋怨起来,责怪老伴儿赶走娇儿,张元秀也追悔莫及,只好一再劝慰老妻“那是人家的儿子”,而贺氏不依不饶,两位老人由口角发展为动手,表演动作是两人相对哆嗦走步,小趋步,二人拐杖相碰,双双倒地,挣扎起来再打。调度是“一过河”,“两过河”,最后贺氏气不过,向张元秀胸部连撞三头,张元秀禁不住三撞,“气椅”。贺氏见状又慌手忙脚,急忙高声呼唤:“老老,你回来呀!”少顷,张元秀恢复过来,又劝慰老妻不要想儿子,贺氏见老伴如此模样,也只好勉强应允:“我,我不想儿子了!”二人互相安慰。

  随后,贺氏因心中郁闷,虽然嘴上说不想儿子,还是提出要出门去望望儿子,张元秀怜念老伴,又不得不依。张元秀搀扶贺氏出门,二人同时一个掂步,一看,迎面一股冷风(锣作风声效果),二老顿作冷状,哆嗦,张元秀关切地间:“怎么样,妈妈?”贺氏却诙谐地回答:“不妨事,好风凉,好风凉!’’二人相互搀扶寻找儿子离去的路,至通往清风亭的路口处,贺氏得知自己的儿子就是打从此路而走;因此更加思念继保,二老忽又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去,锣鼓起〔冲头〕转〔叫头〕,张元秀奔大边台口,贺氏奔小边台口呼唤张继保。呼唤之后,两人合脸长叹,一看四面无人,于是伤心地抽泣起来,起唱〔二簧散板〕。唱至“哭得我咽喉塞”句时,贺氏情绪激动得气堵咽喉,动作:一倒步,两倒步,一个转身,正倒在欲急忙扶她的张元秀的胳膊上。张元秀见老妻凄惨模样,心酸难忍,接唱末一句:“可叹她,她,她……气堵咽喉——倒在怀。”唱毕张元秀焦急呼唤老伴,老伴苏醒后,又劝慰一番,夫妻怏怏不快地准备归家。

  到底贺氏还是思子心重,忽又把树荫下的牧童误认作儿子,由此又勾起对娇儿的呼唤,舞台调度是这样的:张元秀携扶贺氏奔大边台口起〔叫头〕,张元秀呼唤“张继保”,又到小边台口,贺氏叫“小娇儿”。两个人的动作是:三个倒腿,再亮住,(锣鼓“八答仓、八答仓、八答仓、崩登仓”),随着鼓健子强击“答、答、答……”二人再次伤心地哭泣。擦完眼泪,老夫妇又回头向中间大路看,随走随看,张元秀拍拍老妻肩膀示意回家去吧,但老妻仍恋恋不舍,似乎儿子很快就会出现在前面。张元秀不愿再看,用拐杖向地下一拄,独自先走了,贺氏见老伴已去,也不得不打消念头,扭身下场。

  “思子”以后,有两场戏,即张继保得中状元回家祭祖和地保周小哥的吊场。

  张元秀再上场,即与贺氏来到清风亭。地保周小哥因新科状元要在清风亭停留,前来轰散闲人,遇到张元秀夫妇,告诉了他们新科状元很象张继保。张元秀夫妇闻听惊喜若狂。这场戏不长,然而,表演上却有着很大的变化。出场时饥寒交迫,萎靡不振;听到张继保的消息后精神焕发、欢喜不禁。尤其在二老互相恭贺时,演出喜剧气氛,通过台词和表演表现出二位老人憨厚而又显得十分幼稚的性格,这样才能为后面的悲剧效果做好辅垫。

  末一场,新科状元张继保来到清风亭,张元秀夫妇匆匆来到亭外,在地保的帮助下,看清了状元老爷果真是自己抚养了十三年的儿子,张元秀决定自己先进亭认子。他边念边走进亭子:“啊,儿啊,为父的到了,上前相认才是。”张元秀这句词,实际上认为今日父子相会,继保一定会认他,口气是带有家长身份的。张继保一见张元秀,开始边起身边念:“义父到了,待我下位迎接。”刚一站起,两旁的青袍喝堂威,他又坐下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板起面孔问道:“那一老乞丐,你姓什么?”张元秀纳闷,随口回答:“为父的姓张啊!”张继保接着又间:“你姓张,我姓薛,怎么说是你的儿子?”,张元秀忙解释:“恩父认子,原是不同姓的呀!”张元秀想,这下孩子该相认了吧。不料张继保又问:“有何为证?”张元秀忙答:“有血书为证!”“拿来我看!”张元秀见儿子要血书,便连忙把那年在清风亭被周桂英拿走血书的事说了一遍,张继保未等张元秀话音落下,竟诬指老人冒认官亲,并吩咐人役将义父轰出亭外。张元秀见儿子不认自己,愤愤地走出亭子,告知贺氏,贺氏想可能老伴原来常常责骂继保,故而不认,她自己对继保待如亲生,必定相认,决定自己进亭认子。而可怜的贺氏,错作了估计,进亭后未说几句,也竟被驱至亭外。张元秀见状,倔犟、刚强地表示:“不认就罢,你我还是讨饭去呀!”贺氏由于爱子心重,又迫于生活,她拉张元秀竟屈膝于张继保面前,苦苦哀收留(尽管如此,张元秀内心仍是出于无奈,只是为了体弱多病的老妻着想,因为刚才张继保的态度,早已使他心寒意冷)。面对两位老人的哭告,人面兽心的张继保却漠然置之,还是门子提出:“看他二人哭得可怜,赏他二老一赏。”张继保这才大发慈悲地赏了老夫妻二百铜钱。张元秀听门子告诉他“老爷赏了二百铜钱”大为震惊,面部木然,内心潜台词是:“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也太狠毒了吧,我算看透你了!”随之发泄地用拐杖戳戳地,唤贺氏起来,告诉她“有了赏了!”“赏你我二老二百铜钱!”(语气是讥讽)。贺氏一听也感到了绝望,恼怒地说:“老老,他不是你我的儿子。”“你我的儿子呢?”张元秀看到老妻不再抱任何幻想,索性话外音地反问。贺氏答“亭子外边去找!”张元秀明白了贺氏的用意,把二百铜钱交与贺氏(张元秀此时下场,为突出下面贺氏的表演)。贺氏满腔怒火,在亭外厉数张继保忘恩负义,丧尽天良,最后撞死清风亭。冷场少顷,张元秀上场,随念:“妈妈,不认就罢,你我还是回去讨饭吧!”随向前走,猛然见贺氏尸首,大吃一惊。动作“扔拐杖,甩小罗帽,僵尸(锣鼓“乱锤”),起来,跪步向贺氏,一抚贺氏嘴,发觉已无呼吸,将其手中二百铜钱拿过来,激愤地站起斥骂:“张继保,小奴才!想当年,儿不满三月,血胞胞的婴孩,在那周梁桥下啼哭,是我二老将儿捡回,抚养儿一十三载,送入学中攻书,只望我二老暮年有靠。不想你这奴才,人大心大,不听教训,逃奔在外。如今,做官回来,就该将我二老认下的才是,常言道的好,生身父母在一边,养身父母大如天!怎么,你不想认倒也罢了,仅赏了我二老二百铜钱(骂到这里更是火冒三丈,起〔叫头〕)张继保哇,小畜牲!这二百铜钱,够儿一十三载吃的?够儿一十三载喝的?够儿一十三载学中攻书纸笔墨砚钱哪?这二百铜钱,是赏与为父的吗?为父的不要,留与你这个奴才,打棺材板呐!”到这里锣鼓起〔乱锤〕,张元秀将钱扔在张继保的案子上,转身看贺氏,悲愤难忍地指指老妻,又指指张继保,托托自己的髯口,再指指天,向天作揖。潜台词是“可怜的老妻,硬被张继保这畜牲逼死,好狠的心。如今只剩下我这孤苦的老汉了。老天爷呀,你睁开眼吧,惩处这个不如禽兽的恶人吧!”接着,又看看左边的亭柱,倒身退指,“仓”中亮住,“嘟仓”前指,“嘟仓”托髯,“嘟仓”看贺氏,决心一死,跺脚,挽髯,抓双水袖,斜冲倒左台口,趋步到亭柱前,撩袍抱柱,以头三撞,接〔软四击头〕松髯、放袖,右倒步;再〔软四击头〕左倒步,然后在“崩登仓”和“丝边”中浑身颤抖。走慢“僵尸”倒下。

  以上的大段念白是全剧的重点,张元秀这段念白必须念得铿锵有力、酣畅淋漓,从剧情讲是在斥骂张继保,而从戏的教育意义上来说,就是对世间一切丧失道德、忘恩负义,不赡养父母、老人的“张继保”们的有力批判。(刘连伦 整理)
(摘自 《中国戏剧》 1991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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