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有琼枝秀芳菲 | 记【梅花奖】得主扬剧名家徐秀芳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随着她一笑一颦，一盼一睐，顾盼间将一位流芳百世的中华奇女子，通明大义自请和亲的烈美人，赋予全新的神韵，不再是一个苦兮兮，悲啼啼的弱女子。舞台上字字珠玑，戏台下叫好如雷。由江苏省扬剧团在北京长安大戏院上演的新编历史扬剧《王昭君》，受到首都观众的力捧，这别样的王昭君则是由扬剧名旦徐秀芳演绎。

    徐秀芳因《王昭君》荣获第十九届“梅花奖”， 这是扬剧界的第一个梅花大奖，不仅是对徐秀芳多年辛勤的回报，也是整个扬剧界的荣誉，是扬剧界共同奋斗努力多年的结果，徐秀芳因此被推崇为“徐梅花”。

    徐秀芳，国家一级演员，江苏省扬剧团党支部书记，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省民盟文化委员会副主任、省民盟江苏演艺集团副主委， 省青年联合会常委。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可眼前的秀芳姐洗却铅华， 平实的仿佛邻家姐姐，眨巴着灵动的眸子，说话幽默，风趣，冷不丁蹦出几句不知所以然的痴语，令人忍俊不禁。她娓娓道来，似叙说别人的故事。
    1973年的那个秋天，十几个10多岁的男孩、女孩，象飞离巢穴的乳燕，离开古城扬州，来到金陵古都学习扬剧。其中年纪最小、个头最矮、说话最老古的“小大人”就是徐秀芳。自此梨园的一颦一笑、一步一眼、一招一式、一念一唱，化作她戏剧人生的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学戏的过程是枯燥的。最怕听起床的铃声，最怕进宽敞的练功房，最怕吃老菜叶煮的大锅烂面条。记得她当时演与唱都不开窍，成绩在班上算是倒数。唱念课中有一段高音怎么也唱不上去。华素琴老师一次次为她“开小灶”，甚至一大早赶到学校辅导她练声。前后大概用了半年时间，终于把那个高音“逼”上去了。华老师高兴得给了个“优秀”。也正是这个得来不易的第一个“优秀”，给了她扎根于扬剧的自信，给了她追寻一生梦想的动力。

    她生性倔强而又肯吃苦，性格颇犟。她在校期间初习武旦，许多老师至今还记得她在排练《挡马》时，因为身体瘦弱练功过度而吐血，不得不弃武改习花旦兼工小生。

    拂拭尘埃回头望去，依稀看见年幼的徐梅花，眼里生出多少无奈，如小草，如野花，默默地期待着那属于自己的某个时刻。
    1978年的徐秀芳毕业来到江苏省扬剧团，这里曾拥有众多她敬羡的扬剧艺术家。她渴望有一日也能继承老师们那般美仑美奂的舞台造诣。然而最初的打击来了，她没有嗓子。既不尚文又不能武，难道从此就真的远离自己的梦想不成? 在那段幽暗微明的日子里，她的心仿佛已跋涉了千山万水，已走到梦想的尽头；宛如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她只有像个结茧的毛毛虫，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看着那如梦的幕帘，及那前台的流光溢彩，又似乎心有不甘。

    或许因了天性的执着，不甘就此沉沦下去。她向声乐老师请教正确的发声方法，勤奋练功。同时跟着录音机模仿歌唱家郭兰英、李谷一的发声方法，发声技巧，解决音量小、音质不饱满的问题。她常常将自己关在屋里跟着录音机一次次苦练，即使有人讽刺她为“李谷二”也全然不顾。

    有道是天道酬勤。她终于探索出适合自己的发声技巧，增强了头腔及胸腔的共鸣点，天衣无缝地将真假声结合起来使每一个音符都是那么扎实、有力、饱满，如坠玉盘般清脆、嘹亮，同时强调演唱时用气催声，用声传情。其时，她在一系列的歌唱比赛中获奖，又参加了多部影视剧的拍摄。她本可以走多栖发展的路子，不必将自己挂在扬剧这棵老树上。只是因了最初的梦想，她仍在一厢情愿为扬剧痴守着。

    为了更好地做好歌与戏的结合，她又向扬剧老艺术家高秀英、华素琴以及李明英求教扬剧要领。她经过反复实践，形成了既吸收民歌养份，又保持传统扬剧特色的独特韵味，有继承又有发展，新的声腔艺术已然初露端倪。所有的落寞、隐忍、失意变成动力，让她坚持下来， 并沉淀到骨子里，化为跌宕起伏的浓郁唱腔!

    犹记1981年她在《罗帕记》中饰演小生汪锦龙，她宽厚甜亮的嗓音、风流倜傥的扮相，刚亮相舞台便受到极大的关注；1986年又在江苏省首届青年演员大赛上，一出“回娘家”（花旦）获得“优秀表演奖”；1988年在现代扬剧《牛仔女皇》， 饰演的女一号李雯大获成功，广获内外行一致肯定，并获得江苏省首届扬剧节“优秀表演奖”， 奠定了她作为优秀青年演员的坚实基础。从此，如破茧化碟，翩翩飞翔。上海“白玉兰艺术奖”、江苏省“优秀表演奖”等各种奖项更是接踵而来。
    得遇《王昭君》，说不清是徐秀芳的幸然，还是隔世的昭君的爱。相见恨晚。难得的大主题，大手笔，通篇为她不吝笔墨，满台的众星捧月。她一头扎进了那个前世的旧梦里，太痴爱这流芳百世的奇女子。或许是因了性情相投的人生底色，一个千古丽人袅袅登程了。“昭君出塞”最初是激动、喜悦，如同鸟儿冲出了樊笼，似鱼儿畅游江河；继而是大漠、驼铃、斜阳，萧鼓、琵琶、胡笳，世事难料，前途未卜，心中充满茫然与惶惑；再继而是“骤见这雄鹰冲霄如奇画，又听得驼铃声声洒天涯”，不再是汉宫秋怨，而是天地广袤盈胸怀，浩然木兰情。“月下盟誓” 原是政治婚姻，却有着心心相印的美丽，可贺的是情真意切，柔肠百转。“胡笳声咽送悲凉”这乃一极具韵味的浓墨重彩，近似于舞蹈的表演，一把琵琶作点睛，虚实相宜，似有若无，如诗如画，如痴如醉。时任国家文化部艺术局长曲润海诗云：“清丽香溪水，豪爽草原风；深情蕴大义，随俗为美神”。这就是徐秀芳塑造的撼人心魄、个性鲜明的“活昭君”。

    一切都尘埃落定。“梅花奖”、“茉莉花奖”、全国少数民族会演“优秀表演奖”、省会演“优秀表演奖”等如流水般蜂拥而至， 大家乃成。

    尤其值得评点的是她的声腔艺术。
      《王昭君》的唱腔既保留了【大陆板】【梳妆台】【大开口】【软平】【剪剪花】等传统声腔，又大胆地吸收了一些现代艺术的音乐元素。徐秀芳的二度创作新腔突出扬剧特有的韵味；老腔又有新意，二者衔接自然贴切，不露痕迹。行腔细腻流畅、跌宕起伏，具有非凡的艺术感染力。在最后一场的晋庙大典，一曲【堆字大陆板】强调重复中有变化，简约中见高潮；“堆字”时，做到了断句不断气，断字不断神，稳而不断，快而不乱，句句精准，层层推进。使整段52句唱词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达到高潮，充分展示了扬剧的艺术魅力。“因了一出戏，引入扬剧门”，有戏迷如是说。她的唱腔既兼顾了老观众，又吸引了一大批新戏迷，尤其是相当一部分年轻人戏迷。由此可见，徐秀芳已然步入艺术家的行列，她的声腔也被誉为“高腔芳韵”。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有荆棘的路上，已被她承转启合得错落有致，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
    如今的徐秀芳已是扬剧名旦，戏剧名家，成角了。角儿是红花，角儿也做绿叶。角儿演《三上桃花山》中的龙套男兵，角儿演《百岁挂帅》中大龙套杨九妹，角儿演《情定关山》中的大配角佘太君……数九寒天的敬老院里慰问老人的人群中有角儿，贫困地区的送温暖的人群中有角儿，抗洪救灾街头义演的人群中依然有角儿。角儿与戏迷促膝交谈，角儿为青年演员传授技艺……风也好、雨也罢，她总是荣辱不惊地演戏；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她总是平和自然地做人……

    清风徐来痴无限，为有琼枝秀芳菲。

    2007年发表于《剧影月报》第6期。

彭林刚（笔名：谈曲）
京、昆乾旦，扬剧史学研究者，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