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不讲调门高

前者曾谈过，歌唱讲韵味，不讲弯转；不但不讲弯转，且不讲调门高。倘唱的不够味儿(戏界人谓之不挂味儿)，那任凭他多高多响，也不算上乘。外行的人或者欢迎，内行人则不重视。例如刘鸿升、高庆奎等几人，声音也很高亮，但唱得总不够正当，所以味儿也就差了。 按调门这件事情，古今中外都很讲究，都极重视。西洋歌唱的调门早已规定正确，各国一致，都用仪器规定，不差毫厘。中国则这些年永远没能够弄准，所谓黄钟调，可以说是一朝一个样子，无论哪一朝，立国之初总要先调整音乐，规定黄钟，此当然是来源于孔夫子的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之义。不过是该朝自以为规定得很准，而下一朝则一定又说不对，又得特另规定。一朝一朝总是如此，闹到了现在也没有准稿子。国家如此，私人音乐的规定就更不用说了。

例如昆腔，哪几种曲牌属于哪一种调门是一定的。不过它不叫作调门，而名目宫调，比方黄钟宫、仙吕宫、中吕宫、双调、商调、大石调等等。常用者不过八九种，唱哪一种牌子就得用哪一种宫调，规定得很严，不能乱用，无论生旦净丑都得这样唱，自然也有一个牌名，分成两三个宫调的，但工尺就不一样了。虽规定很得严，可是笛子的声音也没有准，此笛高一点，彼笛就许低一点，是仍不能算确定，然而总算有它的规定，所差者，只制造笛子之技术耳。这总算是昆腔高超的地方。

此外要数秦腔，不但一出戏中各脚必须一个调门，据他们说，每天演戏自始至终，不论几出戏也必须用一个调门。到了皮黄就差了，一人一个调门，一个人在一出戏中就不一个调门。[倒板]费力，先把弦定矮一点，唱完[倒板]再长，这是最不合规矩的地方。从前一出戏各脚必须一个调门，尤其是群戏，例如《二进宫》等戏，都得要唱正宫调，谁嗓音高，谁就迁就些；谁嗓音低，谁就巴结些。这是一定的规矩。如今都迁就好脚，台柱子的调门高，大家就都得高，他矮就都得矮。这是毫无道理的。

一次，在北平宣武门外江西会馆演《四郎探母》，这出戏俗语叫作“杨四郎打通关”，见到谁就得同谁唱。跟猜拳打通关一样，所以大家如此说法。按既是打通关，那一出戏的调门当然就得杨四郎了吧。可是不然，那一次是谭鑫培的杨四郎、梅兰芳的公主、陈德霖的太后、龚云甫的佘太君、姜妙香杨宗保，各人都带有自己的琴师，各人唱各人的调门。姜妙香去宗保，本不应该唱[慢板]，按从前的规矩是娃娃生去宗保才唱[慢板]，小生则唱[散板]。而姜妙香特别要好，求陈德霖教给他[慢板]，他就永远唱[慢板]了。适此次没有琴师，该时正是徐兰沅给谭操琴，即求徐带着给他拉了拉，他的调门跟谭不一样，他唱时谭在后台听到，便预备接唱时也用此调门，而徐知谭之本调门，姜唱完，随即落了一点，俟谭一张嘴，没在调门里头，好在名脚名琴师改得快，很快就改过来了。谭到后台对我说：“齐先生听见了没有?一出戏没找着调门。”这总算是大家出了规矩，而谭鑫培则一点错也没有。